远别离,古有皇英之二女,
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
海水直下万里深,谁人不言此离苦。
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
我纵言之将何补,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
云凭凭兮欲吼怒,尧舜当之亦禅禹。
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
或言尧幽囚,舜野死,
九疑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
帝子泣兮绿云间,随风波兮去无还。
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
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
此一首《远别离》乃是诗人李白所书,写于安禄山之乱前,估计在写这一首诗的时候,李白也不曾想到,竟会一语成谶,李隆基、杨玉环这对令世人羡煞的情人,终成了阴阳两隔的苦命鸳鸯。
至德元载(至德是唐肃宗李亨的年号,由于此时唐玄宗李隆基尚在,其帝王也未让李隆基承认,因此至德年间不称年,为载),也就是天宝十五年秋,李白从山西庐山一路而来,进入贵州贵阳地界时,惊闻安禄山称帝,李隆基逃离长安,向四川避难,太子李亨亦于灵武继位,遥遵李隆基为太上皇,大好江山烽烟四起,四分五裂,不禁喟然长叹。
他一生固然放浪不羁,藐视权贵,曾在金銮殿上公然让高力士替他脱靴,但这并不代表他无视国家,恰恰是这些所谓的放肆之行为,表达了他爱国之情操,诚所谓爱之深,恨之切,但凡那些达官贵人,少一些谋私之心,多一份为公之情,好端端的一个大唐盛世,岂会落得如此境地?
争奈如今他已五十有六,早已是白发苍苍,即便是有心为国,只怕亦无力回天了!
李白向着苍天,一声长叹,秋风从他的身体吹过,吹起他的皓发,在满天的落叶衬托下,尽显沧桑。
柯乐这座小县城,彝文叫作柯洛倮姆,意为中央大城,太史公的《史记》里称之为柯乐,传说中的夜郎国都城,便是在这一带。
此地属于黔西高原的峡谷地带,山峻水密,丘陵起伏,沟壑纵横,是个游览大好河山的极佳去处。李白喜静,一路游山玩水,到了老王山时,不知不觉天色将暮,瞭望四周,并无人家,遥见山腰下有一座庙宇,便登山而上,向庙里借宿。
那是座武神庙,供奉的是三国时期与刘备结义的关云长。估计是多年无人打理,早已败落,门窗散于地,四处皆覆盖了层厚厚的积灰。李白行入内,在庙宇的西南角整理出一块地来,又生了堆火,打算先吃些干粮。瞥眼间,见角落有个圆溜溜的东西,表面光滑,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走过去拾起来看,不由得怔了一下。
确切地说,这是个雕刻得极为精美逼真的石雕,只不过它雕的并非是什么艺术品,而是女性的阴户,且栩栩如生,异常真实。
李白怔怔地看着手里的这东西,又惊又奇,哪个如此无聊透顶,雕了个如此龌龊物什,还将之放在庙宇之中?慢说雕刻如此形状的东西,本身就有心术不正之嫌,将它放于庙中,更是对先辈神灵之亵渎。越想越觉得手里的这物什,并非什么好东西,便想将它扔了。
未及动步,倏闻得外面传来个脚步声,声音细碎,步履轻盈,应是个女的。李白越发奇怪,是时夜色已浓,荒山野庙,怎会有女子出现?再看看手里这个女性的阴户,心想莫非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不多时,庙门外人影一闪,果然出现了个姑娘。二八年华,披着一肩秀发,穿一袭直领对襟的浅翠衫,外罩了件轻纱绿帔子,酥胸半露,肌肤胜雪,下穿了件石榴裙,亭亭玉立,打扮得干净利落,手提了柄长剑,脆生生地站在门边,委实让李白眼前一亮,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那物什藏于背后。
那姑娘明眸一动,显然注意到了李白的动作,因没看清楚究竟是何物,也没去在意,嘴角一撇,微哂道:“老伯,可否借此一席地,留宿一晚?”她说话时略有些忸怩之态,想来是初涉江湖,入世未深。
李白见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笑道:“此庙也不是我的,姑娘只管进来便是。”
那姑娘告声谢,走到李白对面的那个角落下,打扫干净后,便要坐下休息。游目间,见李白偷偷摸摸地走出庙门去,神色古怪,不由得留了个心眼儿。临出门时,师父有交代,江湖凶险,人心更是险恶,凡事不能大意。当下摸到门边,探出头去窥视,刚好看到李白往山林里扔了个东西,因夜色太黑,看不清是何物。
怪事也就在此时发生了。李白刚把那东西扔出去,便见林中人影一闪,快若电闪,如山魅一般伸手一抄,将李白扔出去的东西抄入手中。那一席动作在夜色里一气呵成,把李白和那姑娘看得目瞪口呆。
那条人影接了东西后,右腿一弹,在一棵树上稍借了下力,再度跃起,往庙门而来。
李白早年师从神剑帮帮主裴旻,虽比不得武林高手,但在剑道上亦算是登堂入室了,所谓一技在身胆气壮,喝道:“来者何人!”
那条人影落在庙门外时,没去理会李白,摊开掌心,凝视刚才接到的物体,看明白是何物时,忍不住发出“咦”的一声,神色十分诧异。
李白转身看去,在火光的影射下,只见那是条四十开外的精壮汉子,穿一袭普通的深色圆领襕袍,戴一顶黑色幞头,腰佩大刀,在其一身古铜色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的健硕威武,正是大唐禁宫例竟门统领杜啸林。他看了眼手中的东西后,抬头道:“出来!”
话音刚落,林子里人影一闪,又出来一个人。那人也是四十开外的样子,身材中等,瘦脸长须,眼睛很圆,滴溜溜地转动时,给人以一种狡猾、不可靠之感。身穿宽袖齐膝红袍,下套件宽脚裤,行走时两脚呈外八字,十分古怪。此人正是强行被杜啸林带来的拜火教徒李骆谷。
李骆谷极其不愿地走到杜啸林身前,瞟了眼那东西,那对圆眼顿时一亮。杜啸林留意着他的表情变化,问道:“此乃何物?”
李骆谷回头看了看李白,问道:“你从何处得来的?”
李白指了指庙内,道:“打扫时,无意发现的。”
李骆谷又问道:“又何以要将它扔了?”
李白道:“这等污秽之物,留于庙中,亵渎神灵。”
李骆谷问完,神秘兮兮地把杜啸林拉到一边,小声道:“此物唤作山阴石,又叫女娲石,相传乃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神物,后不知所踪。不过……”
杜啸林脸色一沉:“不过什么?”
李骆谷捏着那缕长须,徐徐地道:“据说在汉朝时,落入了夜郎国,由于夜郎国有女性崇拜之风俗,便被当作神物供奉着。照此看来,我们应已进入夜郎国遗址范围之内。我奇怪的是,夜郎国供奉的神物,何以会出现在这座武神庙内?”
杜啸林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说,此乃夜郎国的图腾?”
李骆谷摇头道:“恕在下才疏学浅,对古夜郎之风俗只是一知半解,故不敢断定这便是夜郎之图腾。”
李骆谷以为将杜啸林拉到一边,断然不会让李白听到,但他没想到的是,庙门内还藏着一人,他与杜啸林的这番对话,早就一字不落地落入了那姑娘的耳朵里。她凝目一看,见杜啸林手里握着的,分明是女性的隐私部位,羞得娇靥绯红,急又缩回头,不去窥视,却又被勾起了好起心,竖起耳朵听着。
只听那李骆谷又道:“看来那老头儿不知这是何物,不妨先行离开,找个地方瞧瞧周围的风水,或有收获。”
杜啸林表示认同,使了个眼色,刚要走,陡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林子里传来,“师兄,你看那其壮如牛的家伙羞是不羞,拿了人家的东西就想据为己有。”
在庙前其壮如牛的唯杜啸林,他知道来者不善,便朝林子的方向喝道:“什么人?”
“按道理说,牛是不贪的,猪才贪。”林子里又传来个男人的声音,“咦!你这丫头,猪牛不分,那分明是只健壮的野猪。”
杜啸林乃例竟门的统领,何时受过这般羞辱,怒道:“休得躲着装神弄鬼,有本事现身出来!”
话音刚落,便听到林子里树叶一阵沙沙声响,两条人影一闪,到了庙门前。
连续出现三拨人,着实让李白又惊又奇,心想:本是要来这里躲个清静,消解疲乏,现在倒好,睡都无法睡了。转目间,只见来的是一男一女,都不过二十来岁,那男的剑眉朗目,身材修长,是个十足的翩翩美少年。只是眉宇间隐着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把一柄长剑斜斜地搭在肩上,吊儿郎当的,分明是个浪子。不过那少年的脾性倒十分合李白的胃口,不由得朝他浅浅一笑。那少女穿一袭粉衫,模样倒是清秀可爱,只是举止间透着股刁钻,显然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户人家的小姐。
杜啸林瞧了眼他俩,见不过是两个刚出道的雏儿,冷笑道:“这是哪家的小儿没看管好,竟跑出来胡闹!”
那少女咯咯笑道:“猪都能跑出来撒野,还不许小孩儿出来玩玩吗?”
那少女牙尖嘴利,论嘴上功夫,杜啸林难及其万一,遂喝一声:“无礼的丫头,找死!”挥拳就要打。那少女伸手拦着他道:“莫急,莫急!打架是要耗力气的,本姑娘不能白陪你打。要不这样可好,陪你玩十招,十招之内,你若是输了,便把手里的东西给我,如何?”
杜啸林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小丫头片子一副娇滴滴的样子,禁不住捏更禁不住打,居然扬言说要在十招之内把他放倒,端的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好大的口气!
那少女两眼放着光,鄙夷地道:“怕了吗?怕了的话就乖乖地把那东西交出来,然后再亲切地喊本姑娘一声‘姑姑’。”
杜啸林情知斗嘴斗不过她,也不说话,喝声:“看招!”铁臂一挥,“呼”的一声朝那少女袭将过去。他是大内高手,在长安城内,鲜逢敌手,故未动兵器,欲探探对方的底。
那少女娇笑一声:“师兄,看我怎生擒下这只野猪,给你下酒!”小蛮腰一拧,身若蝴蝶,翩然而动,同时“锵”的一声龙吟,剑气如虹,挥剑就刺。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杜啸林一看便知此剑法出自名门,因不及防备,急退了开去。
“第一招!”那少女的神色好似真的在玩打架游戏,欢叫一声,第二招便递了出去。只见她纤臂一振,剑身嗡嗡作响,化作三点寒星,虚实难辨,指向对手要害。
杜啸林看不出她哪道剑光是实招,只得又退。那少女似乎料到了他会避走,莲足一点,娇躯一转,手中的长剑随着身体由上而下划了个漂亮的弧线,而且这一席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杜啸林知道这小丫头师出名门,不敢再大意,抽出佩刀来,迎风一挡,“叮”的一声响,火星四溅。
李白看着那少女的剑法怔怔出神,而后又看向那少年人,只见他转身往一块石头上落座,一手将剑支在地上,一手解下腰间挂着的酒壶,举头就饮,潇洒从容,似乎料定了那少女必能取胜。
“第八招了!”那少女又是一声欢叫,剑风飒然,又是打出一招。杜啸林自取了兵器在手,丝毫未落下风,而且以他的经验和功夫,时间一久,那少女必败无疑。然奇怪的是,那少女夸下海口,要以十招取胜,眼见得第九招已出,丝毫不见取胜的迹象,她何以还打得如此欢乐?
那少女的行为不仅让李白百思不得其解,杜啸林亦是捉摸不透,这小丫头片子古灵精怪,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唯独那少年人,依然是一脸的自信,仰头饮下一口酒,喊道:“小师妹,师兄的酒已喝去大半,野猪肉何在?”
那少女“咯咯”一声娇笑:“野猪肉来了!”长剑倏地一收,持剑而立。
杜啸林见她忽然收回剑去,不禁蒙了,这玩的是哪一出?心念未已,陡见那少女左手一动,一道寒星自其手心而出,快若电光石火,慢说是杜啸林没准备,即便是提前警觉,近距离下亦不能避得开去。只觉右腰下像被蚂蚁咬了口似的微微一疼,半边身子就麻了,手中的山阴石脱手掉下。那少女眼敏手快,伸手一抄,抄在手中,得意地朝杜啸林吐了吐舌头。
杜啸林在武学造诣上好歹算得上是一代宗师,不想竟在**里翻了船,又气又怒,奈何麻劲儿未曾过去,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那少年接过山阴石,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手中剑倏地一指,落在李骆谷的脖子上,笑嘻嘻地道:“想活着吗?”
李骆谷只不过会些风水八卦、堪舆之术,论武功却只算得上是三脚猫的功夫罢了,吓得脸色发白,点头道:“想活!”
“想活就乖乖地跟我走。”那少年收起剑,料定了李骆谷不敢不从,转身就走。李骆谷本来就是让杜啸林胁迫来的,对他来说跟谁走都一样,果然跟着那少年人而去。
李白虽不知道山阴石与夜郎国有关,更不知道夜郎国有神龙令,但他也看出来了,无论是庙里的那姑娘,还是杜啸林等人,都不是简单的过路之行人,乃是怀着某种目的而来。他无心江湖事,更不关心他们来此的目的,于是想去庙里拿了包袱,离开这是非之地。
进入庙内时,那姑娘依然躲在门后,李白取了包袱向她拱拱手,算是告辞,出了门后,紧跟着前面那一男一女及李骆谷三人而去。
庙内的那姑娘旋即出了门,杜啸林见庙里又冒出来个人,又惊又奇,心想:看来各路人马都来了这老王山,想要拿到神龙令,这比之前预想的要麻烦多了。
李白追上那三人,道:“少侠,请慢走!”
那少年人回过头来,因目睹了他扔掉山阴石的举动,料知不是敌人,便笑笑问道:“老伯是叫我吗?”
李白走到他身前,问道:“裴旻是少侠的什么人?”
那少年人一怔,立时提高了警惕:“敢问老伯又是何人?”
“我乃李太白是也,早年师从裴老前辈。”李白苦笑道,“争奈生性懒散,受不了师门的约束,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就出来了。”
那少年人脸色一变,忽然跪倒在地,“阿爹在上,受儿一拜!”
这下轮到李白吃惊了:“你是……”
“阿爹果然把我忘了吗?”那少年人抬起头,眼里带着丝怨意,“你可还记得山东曹州(菏泽)的鲁娇娘?”
李白慢慢地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人,一时心潮澎湃,眼泛泪光:“你是颇黎吗?”
那少年人点点头,眼圈一红,泫然欲泣。李白抱住他,仰天大笑:“苍天有眼,让我在垂暮之年,与我家二郎重逢,苍天有眼啊!”
原来,二十年前,李白游历至曹州,偶逢鲁娇娘,一见钟情。一年后,离开曹州时,鲁娇娘已怀有身孕,他曾对她说,一定会回来找她。奈何他生性放浪不羁,天生是个浪子的习性,喜欢周游四海,及至再回曹州,已是六年后。然就是这六年光阴,早已物是人非,当年那位娇滴滴的人儿病逝,那孩子亦不知去向。
据四邻讲,起先他们都觉得那孩子挺可怜的,大伙儿都愿意施舍些饭菜,有一日忽然不知所踪。李白懊恼不已,曾四处打听寻找,遍寻不得,没想到是让一代剑宗、神剑帮的帮主裴旻领了去,收入门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父子俩又说了会儿闲话,那少女催促道:“莫在此叙离情别绪了,再叙下去,等那野猪拱上来,可不是好玩的事!”
李颇黎抹了把眼泪,他同李白一样,是个豪爽洒脱的性子,笑道:“小师妹说得是!”又向李白介绍,“此乃裴旻小女,名叫裴小小。”李白见她聪敏伶俐,颇是喜欢。当下继又启程,往前走去。
途中,听李颇黎介绍,此番他们是奉了师命,来寻访传说中的夜郎国神龙令,免得落入宵小之手,乱了大唐。
李白不曾关注过这些传闻,听那神龙令有如此神奇的作用,不觉冷笑道:“国家强盛,须明主治国,贤臣辅助,却是从不曾听说一道子虚乌有的神龙令,能主掌国家兴衰。”
“我知道你的才华。”李骆谷发话道,“但世间之事,无奇不有,莫因了不知而否决。”
李白从李颇黎那里讨了酒来喝,道:“此话倒是在理。只是不知你将如何去寻找神龙令?”
李骆谷停下脚步,望向天心,是时明月在天,天空像撒了件巨大的轻纱,罩向人间,周围的群山在月下呈现出黑色的参差不齐的剪影。李骆谷选了个制高点,爬上去一看,周围之山川形势尽收眼底,九座山峰虽高低不一,却若莲花的花瓣一般,耸立四周,而中间那道突出的山坪,一如莲芯,正好矗立于九山之间。
所谓九方,指的是四面八方之外,中央的位置,传说中的“九方山,神龙令,令出时天下归元”,说的应该就是这老王山的那道山坪!
李骆谷发现了这个秘密后,留了个心眼儿,他是拜火教徒,在教主现身之前,自是不能引狼入室,把神剑帮的人带过去,让他们得了便宜,因此编了个谎,说是据他观察,夜郎古城的遗址应就在这群山环绕中的某个峡谷里,只有到了下面,方能测算具体位置。
“你可别骗我们啊!”裴小小显然信不过他,吓唬道,“若让本姑娘发现有诈,就把你的胡须一根一根拔下来,再把你这张臭嘴缝上。”
李骆谷讪笑道:“姑娘冰雪聪明,借我个胆儿也不敢哪!”
裴小小得意地笑笑,“那就快些带路!”李骆谷迭连称是,率先向前走去。
后面不远处,跟着那位着浅翠衫的姑娘,她从庙内出来后,一路相随。别看她年纪小,内力之修为却是极高,施展轻功身法,捷若狸猫,连李颇黎亦未曾察觉。
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翠衫姑娘发现前面似乎有些异常,一缕幽蓝的火光,于林间晃动,形如鬼火,十分诡异。当下便留了个心眼儿,凝目往那边一看,只见有个体形矮小之人,若猴子一般,举着缕蓝火晃动着。
翠衫姑娘虽初涉江湖,资历尚浅,但江湖上的事,却是听说了不少,心想:那里莫非是拜火教的人?果若如此的话,今晚端的是棘手了!
李骆谷也看到了那缕火光,情知奎尼和光明使者葛青辉就在附近,心想:得把神剑帮的人甩掉,以便拜火教能顺利取得神龙令。正想着法子怎生摆脱李颇黎等人,那道山坪上忽然出现了异象,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十分醒目,似乎就是想要吸引人过去……哦不,好像是要震慑众人,莫要接近那道山坪。
朦胧的月光下,一道青烟自那山坪腾地而起,袅袅往上升,青烟之中,一条巨大的人影随着烟雾而起。确切地说,那是道似有若无的有些类似于人形的东西,与青烟融作一处,朦朦胧胧,似虚若实,仿若神灵或山魈驾云飞天,及至三四丈的高空时,停了下来,俯瞰着下面的山林。是时,他的形状开始发生变化,体形逐渐膨胀,越来越巨大,就好像是传说中的巨灵神,右手捏着铜锤,左手握拳,口一张,大若盆,一道黑烟自嘴里喷出,下面的树林沙沙作响,犹如狂风突袭,树影摇曳不止。
李骆谷虽懂堪舆之术,信鬼神之说,但见了这等奇异景象,不由得神色大变。裴小小吓得娇靥失色,身子不断地往李颇黎的怀里缩:“师兄,那是什么怪物?”
李颇黎艺高人胆大,倒也不惧,只是奇怪莫非这世上端的有神灵吗?回头去看李骆谷时,见他也是不知所措,便把目光一转,看向李白。李白喝着酒,注意到李颇黎的目光时,说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在我看来,诡异的不只是其形状,还有他出现的时间。为何我等到了此地,他便出现,是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是震慑还是引诱我们过去?他是善意的还是别有图谋,有无危险?这些我们都一无所知,倘若真要去闯一闯,须做好心理准备。”
李颇黎耸耸肩,把搭在肩头的长剑拿下来,往地上一插:“师父说,神龙令关系大唐国运,既然到了此间,绝无退回去的道理,不管他是龙潭还是虎穴,我都闯定了!阿爹和小师妹替我在外面接应,待我先去探探再说。”
李白知道这小子是怕出什么意外,这才将老弱留下来,裴小小却是不依了,嘟着小嘴道:“怕我连累你吗?哼,就知道你一直小瞧我,连我爹都说我可以出来历练了,你凭什么不让我去?”
正说话时,树林里忽然掠过一道人影,身形娇小,行动极快,正是那位穿翠衫的姑娘,李白恐失先机,道:“一起下去再说,这座山里来了不少高手,即便是真有危险,料也无妨。”
李颇黎一想也是,眼下各路高手云集,皆是为神龙令而来,真发生了什么危险,谁也逃不了,只能是联起手来同舟共济。既然有这么多人在场,怕他作甚?一行人沿着山路,往那山坪而去。
接近山坪时,那道青烟以及烟雾中的巨人陡然消失,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吸入了山体里面去,无影无踪。
最先抵达山坪的是那翠衫姑娘,她在那里摸了一圈,见李白等人过来,道:“到了此处,大家也无须打哑谜了,此地非同寻常,在见到神龙令之前,彼此还是精诚合作为好。”
“说得是,说得是啊!”话音落时,月光下掠起一道人影,只一闪,便到了众人身后,身子矮小,如猴子一般,长得尖嘴猴腮的,穿一件黑色的圆领粗布衫,声如鸭嗓,正是拜火教的光明使者葛青辉。他看了眼李骆谷,欢喜之极,上来就又想要拜师:“师父,你就收了徒儿吧,带我入玄门!”
李骆谷没想到他还没忘了这茬儿,急忙去扶,葛青辉的双膝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任凭李骆谷怎么拉,都拉不起来。裴小小见他好玩,笑道:“你如此缺师父管教吗?拜本姑娘便是!”
葛青辉把眼一瞪,操着鸭嗓道:“你个丫头片子,怎地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兀自抱着李骆谷的双腿不放手,亏的是奎尼及时出现,葛青辉还是惧怕教主的,见到他那张冷峻的脸时,收起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乖乖地起了身。
奎尼虽年少,人却沉稳,看了眼那翠衫姑娘,拱手道:“姑娘说得是,此大凶之地,若不合作,危险至极。在下拜火教主奎尼,敢问姑娘芳名?”他似乎对那翠衫姑娘有些好感,然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虽鼓起勇气打听对方的名字,眼睛却不敢直视,只瞟了几眼,便移了开去。
“梅花卫肖如梅便是。”那翠衫姑娘肖如梅极少行走江湖,更是不曾与陌生男子有过接触,轻轻地说了一句。
肖如梅的话音刚落,便见杜啸林从林子里出来,想来被暗器伤得不重,已行动自如,冷冷地看了眼肖如梅,又道:“梅花卫也重出江湖了!看来太上皇并不甘心在四川安享晚年啊!”
肖如梅江湖经验虽浅,但生性聪慧,见杜啸林一副冷面无常的样子,没好气地道:“李亨派了你来此,看来他在灵武擅自登基,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是时,安禄山在长安,李亨在灵武,李隆基在成都,三方势力对峙,谁都想主掌天下,然谁都知道,天下大乱,根基不稳,一个不慎便有可能性命不保,故皆欲夺神龙令,以安天下。
那梅花卫乃是武则天所创建的宫内秘密组织,又称梅花内卫,与金吾卫、骁骑卫、鹰扬卫、例竟门等同属禁苑内卫,只是梅花卫在武则天宾天后就消失了。李隆基把这个秘密组织挖出来,一则是身边无高手可用,二则只怕是动用了高力士的关系,那老太监深得武则天信赖,估计对梅花卫了解颇深,相信凭借梅花卫的力量,足可与各路高手对抗,顺利拿到神龙令。
相比于这三方势力,李颇黎等人倒显得单纯许多,他的背后没有主人,不过是顾及社稷安危,方才插足其间。因此,在听到李颇黎自报家门后,无论是杜啸林,还是肖如梅、奎尼,看他的眼光都发生了改变,如果能拉拢神剑帮,为其所用,此行的胜算无疑就大大增加了。
李颇黎表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却若明镜似的,只是装作没看穿,笑道:“难得大家达成了共识,此处非是闲聊之所,不如就开始行动吧。”
肖如梅道:“我刚才在这里转了一圈,发现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西北角有一个山洞,且洞口几乎为草木掩盖,显然鲜有人来此。”
“哦?”杜啸林讶然道,“那么刚才飘浮于青烟之中的,又是何物?”说话间,头一转看向李骆谷,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李骆谷一脸茫然,眼神之中隐含着一抹恐惧:“那东西是什么,眼下谁也不敢断言。不过在下以为,这里应该就是古夜郎国的遗址所在。一会儿进入山洞后,大家须万分小心,最好是能尽快查清楚,浮于青烟之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不然的话,敌暗我明,只怕会十分危险。”
“先进去再说。”奎尼说了一声,率同葛青辉当先开路,李骆谷随后,负责观察,肖如梅和神剑帮的李颇黎、裴小小、李白居中,杜啸林断后,一行人陆续往山洞而去。在进入山洞前,李白从包袱里取出了许久未用的剑,以做防身之用。
甫入洞中,便觉有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再往里走,便听得“呼啦啦”一阵响,未及众人回神,便见大片蝙蝠乌压压地从里面飞出来,腥臭之味随之浓烈。裴小小和肖如梅俱皆惊呼一声,随着大家弯下腰身,躲过蝙蝠。
蝙蝠飞出洞去后,洞内除了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外,便再无其他声响。在前面带路的奎尼,右手迎风一晃,点燃了支幽蓝的火把,那燃料也不知是何物所制,竟不畏风,火势稳定,一时洞内大亮。一顿饭工夫后,前面豁然开朗,在火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洞顶和地面的石头参差不齐,犬牙交错,好似进入了某种巨兽的嘴巴里,让人感到阴森、压抑。
葛青辉又晃燃了支幽蓝的火,往前面走了几十步,忽然“咦”的一声,道:“前面好像是道门。”众人走上去看时,果然是道门户,左右两道石门足足有三丈之高,门的顶端连火光都难以照到。门面很粗糙,并无精心打造的痕迹,倒是门扉上的两个辅首(门环)很是特别,暗黄色的,表面有一层薄薄的铜锈,应是铜制,衔环的兽面突目长眉,额头突兀地往前凸出,敞着嘴,有八齿,长鼻大耳,面目狰狞。
李骆谷在大门前转了两圈,又摸了摸左右两个辅首,回头看向大家时,目中精光闪闪,显得有些兴奋。
葛青辉走上去,恭恭敬敬地道:“此门有甚讲究?”说话间眼睛发光,看来他对这方面的事情端的极是好奇。
李骆谷看了他一眼,道:“这两个门环叫坐鎏金异兽,象征延年益寿,乃是汉朝之物。”
肖如梅显然没听明白,“分明是对奇怪之异兽,且看上去狰狞可怖,与延年益寿何干?”
李骆谷捏着长须,显然想在姑娘面前表现一番,解释道:“异者益也,兽者寿也,越是权贵大户人家,越喜欢铸异兽为辅首。”
肖如梅常年隐居,对这些一窍不通,听完这解释后,不觉吐了吐舌头。她的这个动作落在奎尼眼里,只觉她俏皮可爱,越发的娇美不可方物,趁着大家都在注意着石门,多看了她几眼,不觉面红耳赤,呼吸亦粗重起来。
李啸林直接问道:“此门能打开吗?”
众人都把目光聚焦在李骆谷身上,打开此门,也就意味着进入了古夜郎国的核心地带了。唯独李白透着股疑虑,如果说夜郎的都城就在此地,为何会建在山体下面?古往今来,从没一个皇城是建在地下的。
李颇黎看了眼李白,似乎从他的面色里看出了些端倪,对葛青辉说:“借火一用。”说着从他手里接过火,顺着门仔细地看了一遍,发现地面与石门的衔接处颜色不一致,弯下腰身一看,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
李骆谷见他表情不对,也凑上去看,同样脸色一变,伸手在那里蹭了下,往鼻尖闻了闻,“是血迹!”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纷纷赶上去看,诚如李骆谷所说,从门缝渗出来的是血,且是大量的!
门里面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发生过什么?
李颇黎伸手一攥门环:“打开它!”
众人大惊,急忙退将开去。如果门内有机关,同样的惨剧将再次发生!
李颇黎看了眼神色惶惶退开的众人,又伸出一只手推开李白:“阿爹,你也退开。”
“师兄……”站在不远处的裴小小害怕地叫了一声。李颇黎给了她一个微笑。裴小小见到这个笑容,娇躯一抖,她太熟悉这样的笑容了,当所有的同门师兄弟嘲笑或欺负他是个捡来的孤儿时,当他受到极大的委屈,被人排挤时,他都会露出这样的微笑,看似洒脱,什么都不在乎,然在这笑容里面,隐藏了太多的无奈和辛酸。一如现在,当他要打开这道石门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退开,他又被孤立了,尽管这样的行为,在这些不同背景、带着不同目的之人面前,是自然地、下意识地,却把李颇黎带入了熟悉的不堪的情境之中。
李颇黎一用力,想来是石门太重,没有打开。人群中娇影一闪,一人走上去,在李颇黎的对面用手撑住辅首,顺着李颇黎的方向推。
轰然一声大响,门在两人合力之下推开了,从门内涌出来一股浓烈的尸臭和血腥味,而涌上李颇黎心头的却是一股浓浓的暖意。他终于被理解了,或者说终于有人读懂他的内心了!
李颇黎看了眼对面的肖如梅,笑了,虽然他料定了机关被触动过之后,不太可能再有危险,但他依然感激肖如梅。在场的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他们不可能不明白机关被触发之后,便不会再有危险了这个道理,然而他们都身负重任,身上寄托着各自的主人的厚望,为此他们不想冒任何危险,即便概率再低,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和利益。
这就是人心。反倒是这个纯真的涉世未深的姑娘,由于她的单纯,反而有了更大的勇气。而她可能并不知道,她的这份小小的勇气,在李颇黎的心里点亮了一盏明灯,照亮了他的人生,亦温暖了他的心。
随着石门被打开,令人惊恐的一幕便也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石门的后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里面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地躺满了尸体,放眼望去,这条甬道就像是地狱的入口,在那黑暗的甬道尽头,隐藏着无数的魔鬼,等着外面的人进去,堕入地狱!
在场之人,都是身怀绝技、艺高胆大的武林人士,更是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杀戮,可是目睹这般场景时,依然是触目惊心。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躺在甬道里的又是什么人?
杜啸林一步一步地踏入里面,在拜火教的火光下,他又发现了一个令他惊恐的、难以接受的事实——躺在甬道里面的尸体,并非普通人,无一例外皆为唐宫里的禁卫,清一色的都是金吾卫!
尸体几乎都是完整的,并非经过打斗或遭遇暗器,几百名一等一的金吾卫高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里!
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这些人应死于三个月前,换句话说,三个月前宫里就有人知道了这个地方,并派遣禁军试图拿到神龙令。
这个念头袭上杜啸林心头时,比之见到这满地的尸体,更加的令他惊诧和恐惧。原来在他们行动之前,已然有人捷足先登了,那么传说中的神龙令如今还在吗?
杜啸林目光一动,落向了那位娇滴滴的肖如梅,这位看上去单纯,甚至说得上可爱的姑娘,莫非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吗?
当今世上,能够调得动金吾卫的唯有皇上,半年之前李隆基居大明宫,君临天下,毫无疑问,死在这里的金吾卫,定然是他派出来的。可问题是,半年前他既然已经派人来过,何以今日又调动梅花卫的人来此?除非……
杜啸林的目光从肖如梅身上移开,又落向甬道上里满地的尸体,除非当时他们来的时候,遭遇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件,所有参与的金吾卫全部离奇死亡,神龙令亦没有被拿走。或者……
这本身就是个陷阱!
李隆基得到神龙令后,在反击之前,要先铲除各方势力中的高手,于是便利用神龙令的诱惑,再次把他们吸引到这里来,让所有人与这些金吾卫一般,离奇地死在此地!
若果真如此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杜啸林再次把目光落向肖如梅,霍地手一扬,幽蓝的火光下精光一闪,刀架在肖如梅的肩头:“说!太上皇让你来做什么?”
其余人都被杜啸林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奎尼身子一动,出于对肖如梅的一丝好感,本能地想帮她解围,然想到当前身处的环境,利益战胜了所谓的情感,又生生忍住了。
肖如梅俏脸一变:“你要做什么?”她涉世未深,没杜啸林想得那么深远,眼眸里露出来的惊讶和慌张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杜啸林依然不信,在例竟门的眼里,每个人的内心都藏着秘密,为此,每个人都是肮脏的,他看着肖如梅那张清纯的脸,冷冷一笑:“只有皇上才能调得动金吾卫。李隆基在数月之前既已派人来过,何以要再派你出来,说说吧,肖姑娘,出来之前李隆基跟你交代了什么。”
在这帮人之中,虽说彼此都带着目的和功利,但唯独李颇黎的目的最为单纯,他只是奉了师命,为了大唐江山的安危,前来打探神龙令的下落。所谓旁观者清,尽管他尚未能看清楚肖如梅的内心,看出了更多的玄机。
“杜统领如此行事,未免有些欺负人了!”李颇黎摇摇晃晃地走上去,及至他俩中间时,“当”的一声,剑鞘拄地,笑吟吟地看着杜啸林,说道,“你怎么就认定了是太上皇,不是当时的太子、当今的皇上李亨呢?”
杜啸林脸皮一动,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尊下此话何意?”
“在下的意思是,李亨早就有了篡位之心。不然到了灵武后,何以未经李隆基同意,便匆匆地登基,要迫不及待地坐上皇位呢?”李颇黎道,“他既有上位之心,谁能保证他没有动过获取神龙令的念头。在下倒是想问,临行之前,李亨对杜统领交代了什么?”
这一问倒真是将杜啸林问住了。确切地说,在他临行之前,李亨对神龙令之说是存在疑惑的,像是并不相信神龙令真的存在。直到他抓了李骆谷,获知李隆基和安禄山都想抢夺神龙令之后,这才派他前来。换句话说,李亨是抱着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之心,让他来走这一趟的。照此分析,李亨不太可能在半年前就秘密派人出来,找寻他并不相信的神龙令。
然而,杜啸林作为例竟门这种特务机构的头目,出于职业的习惯,依然对李亨的动机,产生了联想,从心理上分析,有些人越是在意某些东西时,表面上越会装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诚如他去灵武之前,哪个会料到他会背着李隆基陡然登基?哪个又能说得准,马嵬驿兵变,不是李亨提前策划的登基前的一次暴动?从这个线索顺着往下推理的话,谁敢打保票,这些死于非命的金吾卫,不是李亨派出来的?联想起在马嵬驿时,金吾卫统领、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的表现,完全是有这种可能的。可问题是,如果真是李亨所为,此番派他出来,又是为甚?是金吾卫并没拿到神龙令吗?还是……杜啸林的内心莫名地产生了一丝慌乱,拿刀的手慢慢地松弛了。
李颇黎出去帮肖如梅解了围后,奎尼出于对肖如梅的好感,亦想上前表现一下,说道:“李少侠的话是有道理的。按我说,这种地方本就凶险得紧,倘若大家再不坦诚相待,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李白在甬道前来回徘徊,叹道:“世道人心啊!”
“拜火教主,”杜啸林把刀从肖梅如的肩头放下来,“你以为你就能脱得了干系吗?”
葛青辉见他把矛头忽然指向奎尼,尖着嗓子道:“例竟门果然名不虚传啊!泼脏水的功夫天下第一!怪不得人说入此门者,例皆竟也,诚不欺我!”
“嘿嘿!”杜啸林一声怪笑,“在马嵬驿的时候,你在乱坟岗点燃光明圣火,其实不是要吸引李骆谷,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吧?”
“杜统领,在下很是佩服你的推理能力。”奎尼虽然年轻,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在被杜啸林质疑时,并没慌张,只是浅浅一笑,“莫非你是想说,这些金吾卫是安禄山所派?”
“当然不是。”杜啸林从不放过任何疑点,并且十分自信,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很多时候谜底就是在各种猜测和恫吓之中揭开的,“你早就知道了有人来过,只是并不确定是哪方得到了神龙令,或者说依然在疑惑神龙令有没有面世,于是便通过李骆谷,把神龙令的消息散布出来,看看各方的反应。”
“哈哈……”葛青辉一阵尖笑,因其笑声十分古怪刺耳,在甬道内阵阵回荡,“杜统领,照你的推断,那就真相大白了,如今各方都派了人前来,说明神龙令并未出世,那么我们就可以放心地进去寻找了。”
“还有一种可能。”杜啸林看着奎尼,“其中一方已经拿到了神龙令。”
“我的杜大统领!”葛青辉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捂着嘴笑个不止,“如果有人已经拿到了神龙令,还要派人出来走这一趟,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或许这一趟本身就是个陷阱。”杜啸林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又或者说,拿到了神龙令的那一方,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此话一落,洞内所有人都沉默了。实事求是地说,杜啸林的推论有一定道理,如果说此行本身就是个陷阱,或是一个暂时无法揣测的更大的阴谋,那就太可怕了。
“这些人是中毒死的。”在所有人都在彼此怀疑的时候,李白蹲在尸体前,仔细检查了一遍,“他们的尸体虽已腐烂,但从骨头的颜色来看,是种很厉害的毒。这个甬道应没什么机关了。”
裴小小嘴巴虽厉害,胆子却不大,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尸首,明显有些害怕,道:“你们如此相互猜忌,有甚意思?要么快些往前走,要么快些出去,莫要在死人堆里讨论了可好?”
李颇黎笑了一下,当先往甬道里走:“走吧,只有揭开了这里的谜,你们内心隐藏的谜底,才会暴露出来。”
肖如梅紧跟其后,走到李颇黎身边时,低低地道了声谢。李颇黎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看上去的确单纯,完全是一位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当下浅浅一笑,算是回应她的道谢。
“师兄等等我!”裴小小踮起脚尖,踏着尸体间的空隙,小心地追上去。
李骆谷招呼了下奎尼和葛青辉,随后往前走去。漆黑的甬道在光明圣火幽蓝的光线照耀下,虽可依稀辨得清前面的景物,然甬道的尽头依然是黑暗的,谁也不知道它通向何方,更不知道那个似神非神、似鬼非鬼的飘浮于青烟里的怪物会否再次出现。
一切都是未知的,自也无法知道这条道路是通向黑暗还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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