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出了东城区民政局结婚登记处的盖晓岚觉得腿发软,扶着大门脸发白:“我这就把自己给嫁了?”
赵小柱在后面急忙搀扶住她:“怎么了?你又贫血了?”
盖晓岚的脸确实很白,满头是汗:“我这就把自己给嫁了?”
赵小柱眨巴眼,不敢说话。
“你……你……不许欺负我!”盖晓岚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不许欺负我……我这就把自己嫁给你了!你不许欺负我!”
“我……我也得敢啊!”赵小柱苦笑。
“家里都是我说了算!”盖晓岚眼泪汪汪,“你必须听我的!”
“我不一直都听你的吗?”赵小柱认真地说。
“不许变了!”盖晓岚哭着说,“苏雅姐说了,男人结婚就变了!变得不会疼女人了,变得脾气不好了,变得不爱跟女人说话了……变得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了……”
“我不会变的。”
“你发誓!”
“我发誓!”赵小柱举起右手放在心口,“我发誓—我不会变的!”
“赵小柱,我可把什么都给你了,你可不许欺负我……”盖晓岚扑在赵小柱怀里哭着,“你要对我好……”
赵小柱抱住盖晓岚,这个时候自己也回过味来。原来,自己真的有了一个家了,有媳妇了……
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属于自己的媳妇。
回到家里,盖晓岚还在抹泪。赵小柱看着她,目光很怪异。盖晓岚害怕了,退后一步:“你……你干吗?”
赵小柱突然一把抱起来她,盖晓岚在空中踢着腿,踢飞了一只高跟鞋:“哎呀你干吗啊?!……嗯,嗯……我这衣服新买的,贵着呢!哎呀我自己脱,别撕啊……内衣是法国的—嗯,嗯—啊—”
……
盖晓岚在抹泪,赵小柱在旁边胆战心惊拿着纸巾预备着:“还疼吗?”
“你刚刚发誓不欺负我的……”盖晓岚哭着说,“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我错了……”赵小柱小心翼翼地说。
“你色憋的啊你?给你你不要,没准备好你跟强奸犯似的!”盖晓岚哭着说,“臭流氓!大色鬼!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流氓啊?说,你跟几个女孩耍过流氓了?”
“没有没有,你是第一个……”赵小柱内疚地说,“我……”
“你什么啊你?你真能装!”盖晓岚拿枕头砸他,“你把自己装得老实着呢!暴露了吧?你就是个臭流氓—我要打110,我要警察抓你!呜呜呜……”
赵小柱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纸巾。
盖晓岚一把抓住吸溜鼻涕:“连窗户都不关,我感冒了!”
“啊?!”赵小柱是真急了,急忙起身光屁股关窗户,然后到处找药。盖晓岚在床上看着,扑哧笑了。赵小柱回头看,盖晓岚又哭起来:“臭流氓—”
几分钟后,盖晓岚穿着睡裙从马桶上起来,还扶着腰。赵小柱急忙扶着她,很小心。盖晓岚皱着眉头,走一步就疼一下,钻心地疼。赵小柱内疚得恨不得撞墙去死,盖晓岚被他搀扶到沙发上坐下。
屁股一挨着沙发就“啊”叫了一声,疼得呲牙咧嘴。
赵小柱站在边上,跟罪人似的:“真的……很疼吗?”
“废话!我拿个棍子把你劈开试试!”盖晓岚满脸痛楚地扶着腰,伤心地哭起来,“我都流血了……”
赵小柱站在旁边局促不安。
两个小时后。赵小柱抚摸着盖晓岚,盖晓岚眼神迷离:“我还想要一次……”
“已经第三次了……我怕你疼……”
“早就不疼了……”盖晓岚抱着赵小柱,“我要你……”
四个小时后。赵小柱伺候盖晓岚穿警服,盖晓岚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往嘴唇上抹口红。她抬头看见自己脖子上的吻痕:“都是你,看我脖子!人会笑话我的!”
赵小柱在后面给盖晓岚整理好警衔:“我错了……”
“晚了!”盖晓岚哼了一声,“人要笑话我,我就说你是臭流氓!”
“嗯,我是……”
“你是大色狼!”
“嗯,我是……”
“你是混进人民警察内部的败类!”
“啊,我不是……”
“你就是!”盖晓岚说,“我说了算!”
“是,我是!”赵小柱一本正经,“我是混进人民警察内部的败类!”
盖晓岚笑了,亲他一口:“傻样!”
2
“赵小柱带着媳妇回来了!”
戴着红箍的李大婶在胡同口又一声喊。
原本平静的橘子胡同再次仿佛一瞬间冒出来无数人头。跟赵小柱站在一起的盖晓岚吓了一跳,赵小柱则对这已经司空见惯。他笑着跟老奶奶老大爷们握手,大家都看着漂亮的盖晓岚赞不绝口:
“哎呀!这闺女真漂亮!比电视里面还漂亮!”“咱们小柱啊,就是有福气!”“这闺女也有福气,跟了咱们小柱这么好的人!”……
盖晓岚反应过来,也笑着跟街坊们打招呼,分喜糖:“杨奶奶吧?小柱常常念叨你!牛大爷?牛大爷?我是盖晓岚!”
“你就是鲁豫?怎么跟电视上看着不一样啊?”牛大爷竖起耳朵听着。
“我是盖—晓—岚!”盖晓岚笑着说,“赵小柱的媳妇!听说您爱下棋,等我哪天有时间,陪您杀两局!”
“好好!”牛大爷听这个最清楚,“我回家准备去!我老了,你得让我一个炮!”
赵小柱和盖晓岚笑着给大家分着喜糖。在他短暂的三年片警生涯当中,这是给他带来温情和亲情的一条胡同。人人都喜欢片警赵小柱,赵小柱也喜欢他们每一个人。对于赵小柱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份亲情更重要。盖晓岚也深深明白这一点,因为她知道—赵小柱的内心深处,藏着一个梦。这个梦不仅包括她和他们的小家,也包括这条胡同,这些也许本来素不相识的老百姓。他们是赵小柱的亲人,也是她的亲人。
大家最后热热闹闹地走到了秦奶奶的家门口。其他的人没有进去,因为现在进去不合适。李大婶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小柱啊,市局的同志刚刚来过。你……你进去得好好劝劝秦奶奶……”
“嗯。”
赵小柱推开门,带着盖晓岚进去了。
秦奶奶还躺在床上,眼巴巴看着门口。门一开就坐了起来:“小明回来了?”
“是我,秦奶奶。”赵小柱轻声说,“我带媳妇来看您了。”
“哦。”秦奶奶失望地靠在枕头上。
“秦奶奶,我跟小柱来看看您。”盖晓岚走过去扶着秦奶奶躺下,“您老躺下,烧退了吗?您想吃点什么,让小柱给您做。别想那么多,小明没有卷进去大案,调查清楚就该回家了。”
“嗯……我听市局的同志说过了。”秦奶奶流着眼泪握着盖晓岚的手,“这孩子,真懂事……小柱,你可得好好疼人家……不能辜负了人家……”
“我会的,秦奶奶。”赵小柱说,“您放心吧……我明天去旅行结婚,您有什么事儿就找大白。我很快就回来,小明的事儿您别太担心。他回来以后,我让大白好好跟他谈谈,再送他去强戒。”
“这个鸦片啊……”秦奶奶流着眼泪,“解放前啊,抽鸦片抽得倾家荡产,卖房子卖地……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危害社会呢?小明是个好孩子啊,他不孬啊……他怎么会沾上鸦片了呢……”
“您别想那么多了。”赵小柱低声说,“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放弃他的。我想您也不会放弃他,只要我们大家都不放弃他,他不会放弃他自己的。他才十五岁,还有机会。我从国外一回来,就去戒毒所找他。”
“秦奶奶,我联系了一家学校。”盖晓岚说,“在外地,是我爸爸开的。住宿学校,按照国外贵族学校标准管理的,对外都是封闭的。我跟他说好了,不要咱们的钱,食宿也都免费。咱们让小明去那里好好学习,远离毒品……学校管得很严,还在山区。我想只要小明不接触毒源,不接触社会上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他肯定会戒掉的。”
“那敢情好。”秦奶奶握着盖晓岚的手眼泪汪汪,“闺女,谢谢你了……我就剩下这么一个孙子了,我全都托付给你们俩了……”
盖晓岚擦去眼泪:“秦奶奶,您放心。您是小柱的亲人,也就是我的亲人。我们都会想办法的,小明不会有事的。他会戒掉的……他会是个好孩子的,您别担心了……”
回到派出所,七个兄弟都在会议室,桌子上放着钢盔防弹背心警棍什么的,高所在领枪单上签字:“小组长才能带枪,每人五颗子弹—一定要注意安全!”
赵小柱疑惑地看着大家,随即明白过来晚上有行动。盖晓岚还是眼泪汪汪。大白看着纳闷儿:“怎么了?胡同里面那帮小兔崽子又说混话了?我去修理他们!”
“没有没有……”盖晓岚拉住大白,“我是看秦奶奶,太可怜了……”
大白苦笑:“你是从警以后就在机关待着,见得太少了。以后时间长了,这种事情就习惯了。大千世界,人生百态,什么事儿都有。”
“得了得了,别哭鼻子了。”高所笑道,“结婚是大喜的日子!听说你们今天终于把证给办了?嗯,不错,结束了无照驾驶的历史啊!”
民警们哄笑,盖晓岚脸红了,抹着眼泪也笑了。
“本来想请你们吃饭,但是今天晚上分局安排临检。”高所说,“我们几个都得上,所以也就不留你们了。等你们回来吧,咱们去“东来顺”,热热闹闹吃一顿火锅!给你们庆祝一下,给赵小柱补补身体啊!”
盖晓岚红着脸,不敢说话。
“高所,晚上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赵小柱说,“所里现在人手少……”
“滚!”高所笑骂,“就知道你是这句。滚回去!好好陪着晓岚,然后明天高高兴兴去法国!等到你回来,你们俩都忙起来了,再像这样能腻歪在一起的机会可不多了!工作是干不完的,回家去吧!我们这儿要开会了,你们两个—被我们橘子胡同派出所临时开除了!我们要开会,老百姓就得回避一下。走走走,都走!”
不由分说,弟兄们就把他们俩推出了派出所大门。赵小柱再三请战,被高所指着鼻子骂了两句,不敢吭声了。大白笑道:“回去吧,别跟这儿腻歪了。你了解高所,他决定的事儿你改变不了!回来还不有的你忙?”
赵小柱只好点点头,骑上小摩托带着盖晓岚回家去了。
3
“CA1203航班请旅客们登机了……”
“MU2102航班临时改点,请各位旅客耐心等待……”
首都机场大厅里面人山人海,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们如同被塞进加工厂流水线的原料一样,在安全通道前井然有序,准备接受检查。
“快点快点!”
穿着一身休闲服的盖晓岚背着自己的背包大声对后面喊。
戴着墨镜的赵小柱满头是汗推着行李车:“来了来了!你说咱们是出国旅行,又不是出国定居!你怎么恨不得把半个家都搬来了?”
“哎呀,你懂什么!法国物价贵,能省一个是一个!”盖晓岚戴上墨镜,“走,咱们在这儿排队!”
两人都穿着休闲服,在队伍尾巴站好,跟着旅客们往里走。
“您的护照、登机牌。”安检员笑着对赵小柱和盖晓岚说。
赵小柱把护照和登机牌给她。她接过护照打开,看看赵小柱的照片,愣了一下。随即她还是职业性地笑容,抬头:“请您把墨镜摘下来。”
赵小柱急忙摘下墨镜,带着微笑:“这样可以了吧?对不起,我刚才太忙了。有点堵车,怕赶不上……”
安检员仔细看看护照,又仔细看看赵小柱:“先生,您的护照有点问题。”
“啊?什么问题啊?”赵小柱头都大了。
“怎么回事啊?”盖晓岚也急了,“出入境处的处长给办的,难道出错了?”
“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我们要核实一下。”安检员笑着说,“请您跟我到那边办公室去。”
赵小柱就安慰盖晓岚:“没事没事!可能是有什么地方不清楚……”
两人跟着安检员进了旁边的办公室。安检员笑道:“请您二位稍等,我们的领导马上过来。”
“要快一点啊!”盖晓岚说,“我们不能误了飞机!怎么回事啊这是?”
“没事没事,肯定是小误会。”赵小柱笑,“咱们也得配合机场安检的工作不是吗?”
话音未落,门一下子被粗暴地撞开了。四个穿着防弹背心戴着面罩的机场特警持枪冲进来,枪口对准两人:“趴下!把手放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
赵小柱和盖晓岚一下子傻眼了。
“这这这……是误会……”赵小柱急忙举手说,“我们也是……”
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两个特警冲上来直接把他按倒。其余的两个特警持枪把盖晓岚逼到角落,盖晓岚尖叫着:“啊—我是市局的……”
“是误会—”赵小柱高喊。
噗!一根麻醉针扎进他的脖子,赵小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小柱—”盖晓岚高喊着。
噗!又一根麻醉针扎进了盖晓岚的脖子。
盖晓岚软软地倒下了。
四名特警如临大敌,四把手枪对准他们两人。
特警组长松了一口气,对着耳麦说:“控制,完毕。”
4
赵小柱的脸在水池里面,他睁着双眼,呛了水,鼻孔都开始冒血。
“咣!”
后面的男人抓着他的脖子拽他出来,丢在地上。
赤身裸体的赵小柱倒在地上痛楚地吐着水,眼神都是模糊的。那个男人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赵小柱惨叫一声,在地上抽搐着。
“响尾蛇—”
男人蹲下抓着他的下巴,他的嘴里还在冒着混着血的水。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赵小柱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不认识的短发壮汉。壮汉穿着衬衫,袖子卷起来,肋下还挂着一把手枪。
“我……不认识你……”
“我是你爷爷—乌鸡!”壮汉一口东北话,“狗日的,没想到落到你爷爷手里吧?!”他起身又是一脚:“你他妈的把我们的人活埋了,今天我要你知道你爷爷的厉害!”
赵小柱被踢到角落里面,咳嗽着吐血。
孙守江抓起一把铁椅子,直接就砸到赵小柱身上:“老实交代!你到这来干什么?跟谁接头?有他妈的什么阴谋!”
赵小柱在地上爬着,想站起来,却腿软失败了。他看着孙守江:“我……不是响尾蛇……我是赵小柱……”
“哟,越来越会演戏了!”孙守江笑着上去就是一脚,“别他妈的以为拿个看不出来的护照,我就相信你了!—说!”
赵小柱惨叫一声,被踢得蜷缩在墙角。
孙守江再次举起铁椅子砸过去,赵小柱头上开始流血。孙守江怒吼:“说!你到这来,都干了什么?”
“啊—”赵小柱惨叫着,抱着脑袋。
孙守江丢掉打变形的铁椅子,拔出手枪对准他:“你他妈的别以为老子不敢宰了你!这是我的地盘!老子他妈的灭了你,跟灭一只蚂蚁一样!说—你他妈的到底来干吗?!”
“我……我是赵小柱……”赵小柱睁开血眼,“我是东城区……橘子胡同派出所……片警……”
孙守江诧异地看着他:“哟,你戏演得不错啊!”说完脸色一变,对准赵小柱膝盖前的地面就是一枪。
砰!
“啊—”赵小柱惨叫一声,往后缩躲开子弹。
“我的警号是……”赵小柱高喊着。
孙守江咬牙切齿,蹲下用手枪顶着赵小柱的脑袋:“你再跟我说半句假话,老子就毙了你!”
“我的警号是……”赵小柱虚弱地说,“010112032……”
孙守江的手枪在颤抖,他收回手枪:“放屁!”说着又举起铁椅子砸下去。
“啊—”
5
“我……我真的是市局政治处的……”
盖晓岚眼泪汪汪,看着面前神色严厉穿着职业装的女人。
“坐下!”女人厉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在我跟前撒谎!说,你跟那个男人什么关系!”
“他是我丈夫……”盖晓岚不敢哭出来,咬住嘴唇说。
“你丈夫?!”女人指着她的鼻子,“那你是谁?!你是哪个国家的?!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跟他混在一起的?!”
“我……我是市局的……”盖晓岚哭着说,“我叫盖晓岚,你们……你们不看电视吗……我是警务节目的……主持人……”
“少跟我打岔!”女人严厉地说,“我还CNN的呢!—说,你到底是谁?!你怎么跟他混在一起的?!这个证件是找谁买的?!在国内谁是你们的内线?!”
“你们……就不能打个电话吗……”盖晓岚哭着说,“给局长,给政委,给谁都行……”
“没有到你指挥我的时候!”女人站起来一拍桌子,“再不老实,我就给你上手段!”
“不要啊—”盖晓岚哭着抱住头。
“那就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
6
站在监视器跟前的瘦高男人头发花白,脸色凝重。他的脸上跟刀刻出来的一样,布满了坚硬的皱纹。左眼是假的,所以显然经历了无数的血雨腥风。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平淡地看着监视器上的两个审讯室。
这是一个废弃的厂房,显然不是公安机关的办公地点。那两个审讯室也是车间改装的,显得阴森可怖。他没穿制服,他身边的这些年轻人也没穿制服,都是穿着合身的便装。瘦高男人是这里的头儿,他看着监视器上的严刑拷打,好像已经司空见惯。
斗争,永远是残酷的。
一阵暴打以后,赵小柱没了动静。孙守江蹲下检查一下,起身看着监视器的镜头:“休克了,要我泼水把他弄醒吗?”
瘦高男人看着地上的赵小柱,命令:“把镜头推上去。”
镜头推上去,赵小柱瘫软在地上,满脸血痕。
“苗处,这小子真的不愧是响尾蛇啊!”技术员感叹,“嘴真的够硬的!也不想想,落到我们手里边,可能混得过去吗?”
瘦高男人—苗处仅存的一只右眼闪着光芒:“进入市局的资料库,查那个警号。”
技术员纳闷儿:“有必要吗?”
“有。”苗处的声音不大,但是带着不可质疑的权威性。
技术员在电脑前照做了。
“让医生去急救。”苗处说,“他不能留下内伤。”
赵小柱被跑进来的两个医生拽起来,抬到桌子上开始急救。苗处看着监视器上的赵小柱,神色凝重。技术员从电脑前抬头:
“苗处!真的……有这个人!”技术员看着电脑上调出来的资料库,上面是赵小柱穿着警服的照片,旁边是资料介绍。
苗处点点头:“乌鸡,没你事儿了。”
孙守江看看桌子上的赵小柱,咬牙切齿:“妈的!等你小子醒了再说!”
盖晓岚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对着耳麦“嗯”了几声,看她的眼神也变了。女人叹息一声:“对不起,是误会。”
“误会?!”盖晓岚站起来,“是误会?!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我要去告你们—”
“这是我们的工作。”女人面无表情,起身走了。
盖晓岚追到门口,捶打着铁门:“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凭什么乱抓人啊!—赵小柱,赵小柱呢—赵小柱……”
赵小柱躺在桌子上,又吐出一口血。他的眼睛都被凝固的血块挡住了,睁开也看不清楚。一个医生小心地拿酒精棉给他擦去眼睛上的血块,赵小柱慢慢看清楚了一个背对强光灯的影子。
苗处慢慢低下头,看着他的脸。
赵小柱害怕地缩了一下,浑身疼:“我……我是橘子胡同派出所片警,我叫赵小柱……”
苗处点点头:“我知道了,是误会。”
“你们,你们是谁?”赵小柱惊恐地看着他。
“国际刑警中国中心局。我姓苗,是这里的处长。”苗处淡淡地说,“这是一个误会,我们抓错了人。”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赵小柱很伤心,眼泪流出来,眼窝的伤被泪水刺痛了。他的心里更疼,看着面前这个没有表情的瘦高男人。
“我说了,这是一个误会。”苗处说,“我代表我的兄弟给你道歉,并且会给你治疗和补偿。如果你想上告,这是我的名片。”
苗处把一张印着国际刑警徽章的名片放在赵小柱的手里。
“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苗处淡淡地说,“我对这个单位负责,同样—我也对发生的一切情况负责,我的兄弟是在我的命令下做事。对敌斗争是残酷的,发生这样的误会我也不想看到。我们会送你去医院,你可以告我—但是我希望,你来过这里的事情不要扩散。我们的工作是高度保密的,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我的兄弟是提着自己的脑袋在做事。”
“我……不会告你的……”赵小柱含着眼泪说。
“为什么?”苗处问。
“因为……你们是警察……”赵小柱艰难地说,“警察……不能告警察……你们这样做,一定有你们的理由……我也是警察,我要配合你们工作……”
苗处的右眼有一丝感动,他叹息一声:“是我工作的失误,我给你道歉。你们会得到补偿的,对不起。”
赵小柱努力想笑,却咳嗽出来一团血。
7
婚假直接变成了伤假,赵小柱住进了中日友好医院的国际医疗部,高级的治疗恢复病房。盖晓岚的角色也从新娘子变成了陪床的,含着眼泪照顾被打得皮肉模糊的赵小柱。这帮国际刑警动手是有章法的,所以全面检查以后并没有内伤,都是皮肉伤。他们俩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没有去法国,而是被国际刑警误当作红色通缉令上的头号极度危险罪犯抓住一阵暴打。废话,这个事情怎么说啊?何况赵小柱压住了盖晓岚,说什么都不许她去上告。
于是本来计划当中的七天浪漫法国之旅,就变成了中日友好医院的病房之旅。
所谓打掉了牙往肚里面咽,就是这个意思了。
盖晓岚伺候赵小柱喝下一口热牛奶,眼泪吧嗒吧嗒掉。
赵小柱脸上都是绷带和纱布,眯缝着被打肿的双眼努力笑笑:“别哭啊……刚才护士跟我说,这个病房一天光房费就800块,一般人还真的住不起呢……”
“那我一天给他们800块,让他们来住好了!”盖晓岚哭着说,“凭什么啊?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们打一顿啊?凭什么啊?我们又不是坏人,还是同行!他们怎么也不调查清楚啊?”
“他们肯定有他们的理由……”赵小柱看着盖晓岚,苦笑着说。
“那也不该打人啊!”盖晓岚抹眼泪,“法律在他们眼里是什么啊?三令五申不许严刑逼供,他们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毒手啊?”
赵小柱勉强笑笑:“你一直在机关,下面的事情,你见得少……有时候,有些事情也是没办法的……”
“你还帮他们开脱?”盖晓岚心疼地给赵小柱擦去嘴角滴出来的牛奶,“要不是你拦着,我非得告他们个人仰马翻!”
赵小柱握住盖晓岚的手:“答应我……算了……别去告他们……”
盖晓岚鼻子一酸:“你就知道为别人着想!你什么时候能为你自己想想?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说着就抹眼泪。
赵小柱握着她的手,没说话。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响尾蛇是谁?为什么国际刑警会把自己当作响尾蛇?
答案只有一个:自己和响尾蛇长得很像。
还有和自己长得像的?他苦笑一下,偏头看旁边的镜子。满脸都是纱布和绷带,露出来的地方都是青肿……看不清楚自己的脸。一直觉得自己其貌不扬,没想到还有一个跟自己一样其貌不扬的。赵小柱自嘲地笑,你比我有本事,能让国际刑警如临大敌。
但是这只是自嘲,赵小柱可没有想过成为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上的要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是一般罪犯就能够被登上红色通缉令的。而在一般情况下,根据赵小柱的常识,国际刑警当地的组织也不会采取这样的暴力措施对待红色通缉令上的罪犯……也就是说,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原因……
他跟国际刑警中国中心局之间,有血债。
“你活埋了我们的人!”
那个壮汉嘶哑的吼叫在赵小柱耳边响起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活埋了我们的人……警察最能理解警察,赵小柱很清楚这种感觉……假如高所或者大白被犯罪分子活埋,自己难道不会抓住疑犯就动手吗?自己很可能比他们还狠毒……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也能明白为什么他们会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先给自己虐了一顿。而且还深深地理解,因为真的是该着自己倒霉,长了一张跟那个响尾蛇酷似的脸。
凡事都替别人着想,这在赵小柱二十五年的人生当中已经成为一条自然而然的思维习惯。他不会去想告他们,因为他们也是警察,而他们这样做是因为……自己的兄弟被活埋了……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不会比他们更理智。赵小柱只能自认倒霉,这是命里该着的……好在这帮国际刑警下手虽然狠,但是还有分寸。
“我们就在这儿过婚假啊……”盖晓岚呜呜呜哭着说。
赵小柱的心里满是说不出来的内疚。真的,自己太对不起晓岚了……计划好的国外旅游结婚计划全部被打乱了,而如果没有这个意外的大奖,自己也许就不会和盖晓岚计划现在结婚。赵小柱深深内疚,他抚摸着盖晓岚满是泪痕的脸,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跟了自己这个倒霉蛋了呢……
外面的走廊里面,衣着齐整的孙守江手捧鲜花往病房里面走。他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苗处。他急忙接:“喂?”
“乌鸡,你干什么去?”
孙守江下意识地抬头,在走廊四处寻找。他看见了对着自己的摄像头:“苗处,我去看看他……毕竟是我打伤他的,我得跟他当面道歉……都是自己兄弟,我……”
“回去。”苗处的话不由置疑。
“苗处?”孙守江纳闷儿。
“回去,不许去看他,不许接触他。”苗处的声音很冷酷。
“是。”孙守江看看病房,挂掉手机。他捧着鲜花,大步往回走。身边经过一个漂亮性感的小护士,一米七几的个子,腿很长胸很挺。孙守江苦笑一下:“喂。”
小护士抬头:“嗯?你有事吗,先生?”
“给你了。”孙守江把鲜花塞到她怀里,转身就走了。
小护士傻眼了,抱着鲜花,看着离去的衣着高档的孙守江。他的个子很高,走起来健步如飞。小护士急忙高喊:“喂!你的电话多少啊?”
孙守江已经出门了。
小护士在鲜花当中寻找,没有卡片,没有电话。她纳闷儿:“什么路子啊?”
厂房的监视室内。苗处看着孙守江离开了走廊,又转向病房的监视器。他凝视着病床上的赵小柱,那个满身满脸纱布的倒霉蛋,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8
“乌鸡注意,目标到你身后了。你继续跟踪,我要换车了。完毕。”
“乌鸡收到,完毕。”
孙守江发动汽车,看着后视镜里面那辆出租车擦肩而过。他从路边停车带跟上去,不紧不慢地跟着出租车。跟所有跟踪的兄弟一样,他开着地方牌照的民用车辆,这些车还不是一个牌子的。
孙守江纳闷儿,为什么要调这个小片警的外线?难道苗处真的是吃饱了撑的?把这么多力量用到小片警的身上,别的工作都不做了?
但是苗处就是苗处,苗处的话是不容置疑的。除非他不想干了,所以一旦苗处做出决定,他只能不折不扣地执行。整个跟踪队伍都是经验丰富的侦查员,对赵小柱采取的也是真正的全程监控。他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因为很明显这个小片警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派两个人一辆车足够了。
但是苗处……就是苗处。
他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一排监视器,从各个角度传输来出租车的画面。车里面可以看到赵小柱和盖晓岚的脸,赵小柱的额头还蒙着纱布。苗处没有任何表情,默默地看着。各个跟踪小组传送来的消息显示他一点都没有发觉有跟踪。
苗处笑笑:“你这个笨蛋,要从零开始。”
技术员纳闷儿:“苗处?为什么我们要调他的外线?”
“我想知道,他在警校到底学会了什么。”苗处看着赵小柱。
“他真的有疑点吗?”
苗处只是看了一眼技术员,技术员就不敢说话了。苗处转回监视器,看着赵小柱在盖晓岚的搀扶下下了出租车,进了楼门。他转回自己的视线:
“我要他的所有资料。”
“是,我在做。”技术员在电脑前忙活着。
苗处的眼转向墙上。黑板上是两张放大的照片,如果不仔细辨认,就是一个人。
一个是赵小柱,穿着警服,笑嘻嘻爬香山的留影截图。
一个是目光阴鸷的男人,带着狡诈的笑容,穿着西服举着一个红酒的酒杯。照片是偷拍的,很模糊,颗粒很大。
苗处看着这两张照片,脸上没有表情。
楼道的电梯开了,盖晓岚搀扶着赵小柱出来:“你小心点。”
“我没事了。”赵小柱笑笑,“真的,你不用扶我了。”
他们走到自己家门前。盖晓岚拿出钥匙要开门,赵小柱突然拽住她的胳膊:“等等。”
“怎么了?”
赵小柱抬头,看着门框上面,很疑惑。盖晓岚跟着看上面,门框上有撬动的痕迹。盖晓岚吓了一跳:“进贼了?!”
赵小柱接过钥匙开门:“你在外面等着。”
盖晓岚躲在楼道里面,赵小柱开门一脚踹开门就进去了。屋里一片凌乱,看来是真的遭贼了。盖晓岚进来脸就白了:“啊?!咱们怎么这么倒霉啊?”
“报警吧。”赵小柱搜查了整个屋子,无奈地说。
厂房里面的监视室,苗处露出笑容:“习惯,小子。要学会习惯,这将是你生活的一部分。”
110的巡警勘查了现场:“你们丢什么了?”
“好像什么都没丢。”盖晓岚找到了自己的存折和首饰,“值钱的东西都在呢,奇怪啊!”
赵小柱在思索什么,他掀开窗帘往下看去。楼下有一辆北京现代轿车刚刚开走,车牌是民用的。赵小柱回头看凌乱的房间,盖晓岚在跟巡警说话。巡警点点头:“那你们去北苑派出所立案吧,我们只是接警。”
“好,我们也是警察,这套我们熟悉。”盖晓岚说。
“你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巡警关心地问,“有人想报复你们?”
“怎么可能呢?”盖晓岚苦笑,“我是宣传干事,他是片警—就是想得罪,也得有那本事啊!”
“不是就好,你们自己多注意。”巡警礼貌地说,“我们走了,还得去巡逻。有什么情况,你随时跟我们通报。”
“谢谢啊。”盖晓岚笑。
“不客气。”巡警笑着拿出自己的本子,“给我签个名吧,我老婆最喜欢看你的节目。”
盖晓岚接过本子签名,笑着还给他:“没想到咱们在这种场合认识了。”
“要不是你们报警,我还不一定能认识你呢!”巡警笑着敬礼,“告辞了!”
盖晓岚送巡警出去,回头看赵小柱:“你傻站着干什么?收拾啊!”
赵小柱反应过来,跟盖晓岚一起收拾。盖晓岚一边收拾一边抹泪:“咱们这是倒了什么血霉啊?置办个家容易吗?”
赵小柱还在疑惑着,他抬头看整个房间。目光落在了电视旁边的花瓶上,他起身走过去拿出那束假花。里面的摄像头藏在花束里面,赵小柱把摄像头抓在手里。他没告诉盖晓岚,直接走进洗手间,把摄像头丢进马桶冲洗掉了。
监视室里面,苗处在笑:“很聪明,小子。你的智商不低,我低估你了。”
技术员抬头:“苗处,他为什么不把这个情况报警呢?”
“因为他知道是谁干的。”苗处笑着拿起自己的手机,“下面他该给我打电话了,一分钟内。”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
电话显示是“赵小柱”。
9
“我出去一下。”赵小柱从洗手间出来。
盖晓岚正在收拾东西,起身纳闷儿:“你干吗去?”
“我去……超市买点吃的。”赵小柱说,“家里没菜了,晚上我给你做。”
“咱们出去吃吧!”盖晓岚说,“这乱的,没心情了。”
“没事,回来我收拾。”赵小柱今天的神色很怪,他直接拿起大衣就穿上。
“怎么了?”盖晓岚纳闷儿。
赵小柱回头笑笑:“没事,你在家锁好门。有事给我打电话,乖。”
“嗯。”盖晓岚又想哭,“你早点回来啊,我一个人怕……”
“没事。”赵小柱的心里发酸,但是还是转身出去了。
小区外的街道。赵小柱提着两袋垃圾走出来,他路过垃圾箱没有扔,还是提着。外面车来车往,人头攒动。赵小柱在停着的车里面寻找着,找到一辆黑色的奔驰,车顶上有无线电台的小辫子。他二话不说径直走过去,举起左手的一袋子垃圾就砸到整洁的车窗上。
车门开了,一个便衣拔出手枪对准赵小柱。
赵小柱举起右手的垃圾就砸在他的脸上,迷了他的眼。便衣退后一步,抹着眼睛。赵小柱转身搬起地上的垃圾箱,举起来就要砸过去。
“嘿嘿嘿嘿!”
赵小柱偏头。
苗处站在车后门的位置,笑眯眯看着他:“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赵小柱丢掉手里的垃圾箱,走过去一脚踹在车门上。车门上出了一个大坑,他的脚也死疼。他倒吸一口冷气,咬牙:“浑蛋!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苗处低头看看车身上的坑:“又要花纳税人的钱去修车了。”
“我放过了你们,你们为什么还要这样?!”赵小柱对着苗处怒吼,“我不是响尾蛇,你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苗处静静地看着他。
“别来骚扰我,骚扰我的家!”赵小柱指着苗处的鼻子,“我不欠你们的!—你们欠着我的,不要再来骚扰我—”
“我们可以谈谈吗?”苗处问。
“没什么好谈的!”赵小柱说,“再这样,我要去告你们!你们这是在违法,不是执法!谁给了你们权力,可以骚扰我的正常生活?你们在机场抓我是误会,我也就认了!打我是误会,我也就算了!但是你们现在为什么还要监视我?去搜查我的家?在我的家里安监视器?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我不想和你谈!”赵小柱怒吼,“别碰我的家!别欺负我好脾气,别欺负我!再敢对我家有那么一点动作,我跟你们拼到底!我要把你们都告进监狱去!这是法治社会,不是芝加哥旧上海!你们也是警察,不是CIA、KGB!别逼我!”
苗处笑笑:“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不看!”
苗处拿出自己的钱包打开,里面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警察,搂着自己的妻子,妻子的怀里是一个婴儿。
赵小柱愣住了:“这是谁?”
“肖飞,我的人。”苗处举着照片说,“他被活埋了。”
赵小柱立即不吭声了。
“你也是警察,你告诉我—在那种情况下,我们该怎么冷静?”苗处反问他,“如果这是你的手足呢?是你一个办公室的兄弟呢?”
赵小柱长出一口气:“……我理解你,但是你们不要再来骚扰我,因为我是无辜的。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了,我走了。”
“等等!”苗处叫住他。
赵小柱转身:“你还有什么事儿?”
“给我十分钟时间。”
“为什么?”
“因为我想跟你说清楚。”
赵小柱看着苗处,迟疑片刻:“我们去对面的立交桥下面。”
10
“肖飞,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年二十九岁……”苗处看着嘈杂的车流,“他是公安大学刑事侦查系的本科生,在政法大学读的国际法硕士。三年前参加我的部门工作,主动要求去国际贩毒组织卧底,去年结婚。牺牲的时候,孩子还不满一岁。他的尸体被墨西哥警方找到,护送回国。我去接的,所以我亲眼看见他死亡时候的惨烈。”
赵小柱没有吭声,也没有打断他。
警察,最能够理解警察。
苗处转脸看他:“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会对你说这些?”
“一点也不奇怪,你在引导我。”赵小柱说。
苗处笑笑:“是吗?为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长得像那个凶手。”赵小柱说,“所以我才会莫名其妙地被你们抓走,还什么都不问先虐一顿。因为我长得像,所以你在引导我,希望我能配合你们工作。”
“你很聪明。”苗处说。
“那是不可能的。”赵小柱断然说,“我不会参加你们的工作!”
“先别着急拒绝。”苗处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份材料递给他,“你看看。”
“这是什么?”赵小柱接过材料,打开。他看了一眼就蒙了,把材料扔给苗处:“我不想看这个!”
“你看看。”苗处打开材料举着给他看,“我别无选择!”
那张偷拍的照片,一张跟赵小柱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神态不同。
“地球上有六十亿人!”赵小柱说,“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你们可以再去找!中国也有十五亿人,你们有中国警方最精良的装备和最便利的协助,我就不信你们找不到!”
“可是,我再也找不到一个警察—跟他长得像的!”苗处盯着赵小柱的眼睛。
“可我他妈的是个片警!”赵小柱打开他举着照片的手,“你的那个兄弟—肖飞,他是公安大学的本科,政法大学的硕士!我相信他的专业素质,他的外语也不会差!我呢?我是北京人民警察学院的两年制大专毕业生,我还不会外语!你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他都被活埋了,你难道觉得我有命活着回来吗?”
“可是你是警察!”苗处说,“你对警徽宣誓过!”
“对着警徽宣誓的警察有几十万!”赵小柱说,“不光是我一个,而我也没有违背我的誓言!我是一个好片警!”
“你当过特种兵。”苗处毫不退让,“中国陆军狼牙特种大队。”
“可我他妈的是个炊事员!”赵小柱怒吼,“不是他妈的在特种部队待过的,就个个都是特战队员的!我他妈是做饭的,你是想让我去唐人街开个饭馆卧底吗?那个我在行,其余的—免谈!”
苗处看着赵小柱,片刻:“也许我真的看错人了。”
“你是看错人了!”赵小柱说,“我就是个小片警,而且我很满足自己做个小片警!不是每个志向当警察的人,都梦想着去出生入死,成为那种英雄的!我他妈就一个梦—做个好片警,做个好丈夫!你的那些工作,该去找那些不怕死的警察!我怕死,我怕失去家庭,我怕失去我的妻子!就这样吧!”
“他叫响尾蛇,是个穷凶极恶的贩毒组织头目。”苗处幽幽地说。
“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赵小柱说。
“你的辩才很好。”苗处说,“头脑也很敏捷,这是你的优势……”
“动动嘴皮子就能破案,你的人也不用被活埋了!”赵小柱说,“别跟我费劲了,把你的力量调走,去做点正经事!”
“你给我听着!”苗处怒了,把赵小柱推到桥墩上:“他是肖飞,他不光是我的人!他是国际刑警中国中心局的警官,他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警官!他是为了缉毒,为了祖国,为了人民,牺牲了自己!我不允许你玷污他!否则,我打爆你的头!”
赵小柱知道自己失言了,他张张嘴没说话。
“我不勉强你参加我的工作!因为我们的工作很危险,但是我要告诉你—国际缉毒工作,并不光是我们自己的工作!需要全世界的警队合作,也需要全世界的民众合作!”苗处盯着赵小柱的眼睛,“你还是一个警察,我不想谈你的觉悟到底值得不值得我评判,我只是想告诉你,和你一样,肖飞和我们,都是普通的警察!我们是同行,我不管你把不把我当作手足兄弟,但是肖飞跟你一样都是刚结婚的小警察!他是你的手足兄弟!”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赵小柱喘息着,“我道歉。”
苗处松开他:“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工作!因为你不配做我的人,不配!我的人,个个都是英雄好汉!你是个懦夫,是个孬种!是个只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胆小鬼!你还是继续在你的橘子胡同派出所,去做你自己觉得满足的片警工作吧!我这里,没有你的位置!”
赵小柱不说话,躲开他的眼。
苗处看着他,转身走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罐可乐:“要可乐吗?”
赵小柱苦笑一下。
苗处把这罐可乐摔给他:“再见,我们的片警赵小柱同志!”
赵小柱看着苗处的背影,拿起这罐可乐打开了。这次拉环他看都没有看,直接丢掉了,拿起可乐喝了一口。
苗处敏捷地翻过路上的栏杆,其动作跟他的年龄根本不相符。孙守江开车过来,苗处上车。
孙守江苦笑:“招募失败了?”
苗处看了一眼立交桥下喝着可乐、一脸迷茫的赵小柱,笑了笑:“他会给我打电话的,开车!”
11
回到家的赵小柱一言不发,径自去厨房做饭,家里已经被盖晓岚收拾得一尘不染。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盖晓岚是富人家的女儿,居然也会早当家。有些女人的家教是很好的,很多男人遇不到不说明不存在。赵小柱遇到了,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命是真的很好。在警校的时候,也不是他追的盖晓岚,而是盖晓岚体贴照顾他这个特困师哥,逐渐日久生情。所以赵小柱一直都是感恩的心态,对国家感恩,也对盖晓岚感恩……他立志做一个好警察,好丈夫,报答国家和盖晓岚。他觉得这二者之间不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不是吗?做一个橘子胡同派出所的好片警,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当中—不是一个好警察吗?在做好片警的同时,也尽可能做一个好丈夫,照顾盖晓岚,体贴盖晓岚—不是一个好丈夫吗?
很难吗?
一点都不难。
但是赵小柱此刻心乱如麻,就跟刀下的土豆丝一样,切得没有章法。这不是他的风格,在中国陆军的野战部队里面有一个硬性要求—每个连炊事班必须有一个二级以上厨师。赵小柱是特种部队的炊事员,自然做饭水平也差不了,是经过军区专门培训的。他是干一行爱一行的那种人,所以炊事员也干得是炉火纯青,刀工可以说得上是鬼斧神工。
但是他今天刀法乱了。
因为心乱了。
自己真的是一个好警察吗?
赵小柱压抑自己的混乱心情。自己也许是一个好片警,但是现在才知道,做好一个好片警不等于就是一个好警察。因为自己拒绝了国际刑警的招募,不愿意去面对危险和苦难……他苦笑一下,不得不接受这个无奈的现实……
盖晓岚拿着墩布还在擦地板,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老婆的白腿不时地闪来闪去很耀眼。在以前,赵小柱的心里会隐隐闪出幸福的感觉,然而今天却是一点淡淡的苦涩……他长出一口气,做不了好警察……就做一个好丈夫吧!这个国家的警察有好几十万,还是让那些义无反顾的兄弟们去当英雄吧!
打定了主意,菜就做得还凑合。虽然刀工乱了,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本来闷闷不乐的盖晓岚看见他端上来的土豆丝,笑得前仰后合:“怎么跟我切的似的?”
赵小柱也笑了,老婆,现在你的开心,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我知道,我没有选择错。因为,我要对得起你……二人很愉快地吃了晚餐,仿佛所有的不快都抛弃到了脑后。
那些跟踪者和监视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睡觉以前,赵小柱装作最后收拾一下房间检查了整个屋子,重点是门窗,再也没有任何疑点。赵小柱掀开窗帘,小区里面很安静。他苦笑一下,苗处应该不会再对自己进行监视了,因为自己已经做出了明确的回答。自己也不是什么人物,只是一个小片警。何必这样浪费国家的财政拨款?
在床上,赵小柱竭尽全力让自己温柔地对待盖晓岚。盖晓岚在迷醉之后抱着他的脖子,幽幽地说:“跟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赵小柱愣了一下:“什么啊?”
“那你不专心。”盖晓岚盯着赵小柱的眼睛。
都说女人最敏感,尤其在床上—此言绝对不虚。赵小柱猛然感觉到,自己确实不专心。他连忙掩饰,连忙解释,甚至不惜对天发誓。盖晓岚再次被他逗乐了,因为她压根儿就不信这个赵小柱心里会有别人。她抱着赵小柱,对着他的耳朵说:
“别再想倒霉的事儿了。那是咱们命中注定,该着了。过去就过去吧,咱们都好好的就好……”
赵小柱就点头,抱紧了盖晓岚。
“我想明天上班去。”赵小柱说。
“明天啊?这么着急?”盖晓岚有些许的失望。
“我还在婚假,可以早点回来。”赵小柱说,“这不上班,我心里少点什么似的……”
“你啊……”盖晓岚点着他的鼻子,“工作狂!去吧去吧,老婆批准了!”
赵小柱笑笑,内疚地抱紧盖晓岚。
怀里的盖晓岚犹豫地问:“咱们没去法国,怎么跟大家说啊?”
这倒真的是一个问题。赵小柱也蒙住了,这个事儿还真的不好说。倒不是说保密不保密的,毕竟一对新婚夫妻莫名其妙被国际刑警抓住一阵爆捶,不是什么说出去光彩的事情。盖晓岚眨巴眨巴眼,笑了:“就说,我爷爷病了。”
“那……那合适吗?”赵小柱赶紧说。
“没事,反正我爷爷也去世两年多了。”盖晓岚叹息,“他最疼我,不会怪我的……”说着,眼泪出来了,不知道是为了已经去世的爷爷,还是为了自己的倒霉婚假。
赵小柱的心里充满了内疚,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谁爱去干,谁就去!反正自己打死也是不去的!就是守着老婆过了,就是没出息了!谁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不管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警察,首先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主意打定,就没那么乱了。
12
“你觉得他真的合适吗?”
“谁?”
“赵小柱。”
苗处笑笑,从两张照片跟前回头:“你又觉得谁更合适呢?”
孙守江在桌子前坐着擦枪,5.8毫米的92手枪拆卸成零件摆了一桌子。他连看都不看,手下很快,这是玩枪的行家。孙守江看着那两张照片:“长得一样,可不代表性格一样。赵小柱跟响尾蛇是两种人,一个极善,一个极恶,完全是两极。即便是他愿意,也是去送死,不超过一分钟就会露馅。”
苗处转身,走到桌子前撑着自己的胳膊:“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极善和极恶两极。当善控制了恶,他就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当恶控制了善,他就是个我们眼中的坏人。没有人会是生下来的好人或坏人,只是生长环境的问题,还有个人控制力的问题。坏人可以变成好人,好人也可以变成坏人—就看你怎么去运作了。”
“我还是觉得不合适。”孙守江把枪组装好,“虽然他跟我在一个部队待过,但是他是个炊事员,他没有接受过什么正经的作战训练。他在警校学习的,也不会超过一个片警该掌握的技能,让他……真的是赶鸭子上架,恐怕……”
“你心软了,乌鸡。”苗处盯着他的眼睛。
孙守江抬眼看苗处,错开眼:“就算是吧……这个小片警活得挺幸福的,我们干吗要打扰他?我们有别的办法搞垮响尾蛇,没必要拖他下水。他是孤儿,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有了家,有了老婆……”
“我们每个人都有家,有老婆。”苗处严肃地说,“肖飞也有,他的老婆孩子你没有见过吗?”
“正因为我见多了悲剧,才觉得……有些时候,我们没必要再人为制造更多的悲剧。”孙守江说,“赵小柱有今天不容易,我能想到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看了他的全部材料,我觉得我们或许该放弃他……”
“有时候我也会考虑跟你一样的问题。”苗处在屋内踱步,“也许我们真的该放过赵小柱,让他平静地生活……但是,当我跟他面对面,我从他的眼里看见了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被自我控制的恶,桀骜不驯。”苗处说,“他在控制自己,但是他的内心深处藏着那种东西。”
“那个软蛋,你还指望他能桀骜不驯?”孙守江苦笑,“你给他三刀子,他都不会吭一声。”
“我相信我的眼睛不会看错。”苗处看着孙守江,“他是我们要的人。”
“如果错了呢?他不是要白白牺牲了吗?”
“如果错了,我引咎辞职。”苗处果断地说。
孙守江看着苗处,苦笑:“你这又是何苦?为什么把赌注下到一个前炊事员、今天的片警身上?”
“你在努力劝说我放弃,是为了这个案子,还是因为你的心软了?”苗处盯着孙守江。
孙守江低头:“我们是做这行的,这是我们该受的罪。他不是,他不该跟我们一样出生入死……”
“他会比我们每个人都出生入死……”苗处的声音很冷淡,“这个问题不用再讨论了,我已经决定了。”
“是,苗处。”孙守江组装好枪,拉着枪栓检查。
“他已经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警察—除暴安良,为民牺牲—这是他的天职!”苗处淡淡一笑,“当他踏入警校的那天开始,他就不再属于他自己。他属于警队,他的一切都属于警队。他现在还没想明白,有一天他会想明白的。”
“等他退休想明白了,也算想明白了。”孙守江苦笑。
“不,我敢说他不超过这个月就会想明白!”苗处说,“他很快就会明白,这是一场殊死战斗!无论是刑警还是片警,都不能够在这场战争当中逃脱!除了投身这场战斗,他别无选择!”
“为什么,如果他辞职不干呢?”孙守江反问。
“他不会的,是国家养育了他,培养了他……”苗处转身注视墙上的照片,“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他不会辜负国家和人民对他的期望的。”
照片上的赵小柱,警衔还是学员,在香山的石头前面傻傻地笑着。
仿佛,不知道未来要面对多少苦难。
13
“赵小柱从法国旅行结婚回来了!”戴着红箍的李大婶在胡同口再是一声喊。
原本平静的橘子胡同仿佛在一瞬间再次冒出来无数人头。穿着警服的赵小柱挤出来笑容,跟老太太老大爷们握手言欢。
“小柱啊小柱啊,你可回来了!奶奶想死你了!”“媳妇呢?怎么没带媳妇来?”“小柱啊你不在我们可惦记你了!”“法国好玩吧?”……
赵小柱笑着随口说着:“挺好挺好的……我也想大家伙……她上班呢……牛大爷!牛大爷!您怎么提着象棋盒子就出来了?”
牛大爷竖着耳朵:“什么?你要跟我下棋?—现在就下,你老骗我!你这个赵小柱,现在一点都不实在!有了媳妇就忘了你牛大爷了!”
众人哄笑。李大婶赶紧说:“小柱这不是婚假没休完就回来了吗?还不是惦记大家伙吗?你个老不死的,小柱还没下班呢!回去回去,等小柱下班了找你下棋去!”
“什么?我耍赖?”牛大爷急忙说,“我不算耍赖!我都一把年纪了,他让我两个炮算什么?”
“牛大爷,我上班呢!”赵小柱高声喊,“今天下班我肯定陪您下棋!”
“哦!”牛大爷听这个最清楚,“下班就来啊!茶我给你准备好了,下班就过来啊!”
大家陪着赵小柱在胡同里面走,走到秦奶奶家跟前停住了。赵小柱转身看看大家:“你们都回去吧,我得去看看秦奶奶。”
“唉。”李大婶叹息一声,回头说,“散了散了!都该干吗干吗去!小柱回来了,这次不走了!都回吧都回吧!”
众人都散去,赵小柱推门进了秦奶奶的家。还是家徒四壁,桌子上放着李大婶送来的饭菜。饭菜扣着碗,显然没有动。赵小柱摘下帽子,走到床前。秦奶奶睁着眼,失神地看着天花板。赵小柱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低声说:“秦奶奶,我是小柱。我回来了……”
秦奶奶转脸看赵小柱,努力挤出笑容:“小明……回来了?”
“秦奶奶,我是小柱。”赵小柱握住秦奶奶冰冷的手,“我回来了,来看您。”
“小柱啊……”眼泪流过秦奶奶沟壑密布的脸,“小明……”
“小明在戒毒所。”赵小柱低声说,“他在治病,等病好了就回来了。”
秦奶奶点点头,眼泪停住了,发出光芒:“他会治好的,对吧?”
“会的。”赵小柱说,“有病就得治病,没有治不好的病。”
“那就好,你这么说……我信。”秦奶奶放心了。
赵小柱的心里很酸,他把李大婶送来的饭菜去外面热好,回来喂秦奶奶吃饭。秦奶奶吃了几口,还是吃不下。赵小柱跟哄小孩一样哄她:“你得吃啊!要不小明回来,你怎么有力气给他洗衣服做饭啊?他要是出院了,还不得你伺候着?你要再病了,他可怎么办啊?”
秦奶奶就坚持吃完了饭。
赵小柱把屋子里面收拾干净了,给秦奶奶床头换了开水:“有事你就让李大婶找我,自己别想太多了。啊?”
秦奶奶点头:“小明要是有你一半,该多好啊……”
赵小柱笑笑:“他会懂事的,秦奶奶。我走了,好吗?”
“嗯。”秦奶奶依依不舍。
赵小柱起身戴上警帽,转身出去了。他听到屋里压抑的哭声,但是没有回头。这个时候怎么劝也没有用,秦奶奶只能自己扛着。没事多来看看吧,陪她说说话,还是会好很多的。回到所里,大家都知道他回来了,都很兴奋。
“法国好玩吧?”大白问。
赵小柱干笑一下:“没去。”
“怎么了?”大白纳闷儿。
“晓岚……她爷爷病了,我们回去看看老人……”赵小柱生平第一次跟自己的兄弟撒谎。因为他没撒过谎,所以大家都没有觉得他脸红有什么不对劲。大白嗫嚅一下:“这样啊!那你该多在媳妇老家待待啊!现在老人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过世了……”
“节哀!”大白拍拍赵小柱的肩膀,“别想太多了,晓岚情绪还好吧?”
“嗯……”
“人老了,都盼望儿孙在跟前。”高所拿着案件夹过来,“你这样做得对,尽尽孝道。晓岚上班了吗?”
“嗯,她也闲不住。”
“嗯,等她有时间吧,我们一起吃饭热闹热闹。”高所笑笑,“老人去了,别想太多了,谁都有那天的。毕竟你们两口子还是新婚,该热闹的还是要热闹。你安排一下,这周末吧?”
“好……”赵小柱闪烁其词,“高所,那是什么案子?”
“自行车盗窃。”高所说,“集团盗窃,流窜作案。分局情报支队分析,他们可能下一步在咱们管片活动。”
“我来办吧。”赵小柱急忙说,“我刚回来,精力旺盛。你们七个,忙活了大半个月了……”
“成,交给你了。”高所把案件夹扔给他,“你回来也好,兄弟们可以轮休一下了。大白也半个月没着家了,爹妈催着他相亲呢!”
“唉—”大白感叹一句,“自从赵小柱娶了盖晓岚,我现在的眼光啊—”
“得了得了,你有那么好的命吗?”高所笑,“你啊,也就是弄个糟糠之妻!认命吧你!有几个盖晓岚?又有几个能跟盖晓岚一样善良贤惠的?别做梦了,把你的胡子刮刮,今天晚上回家相亲去!”
14
“法国没去成啊?”苏雅很失望地说,比她自己没去成都失望。
盖晓岚笑笑,低头擦着自己的桌子。苏雅看着材料,突然抬头问:“这回,你那赵小柱……不装木头了吧?”
盖晓岚脸一红:“哎呀,说这个干吗?这几天都有什么新材料?拿来我看看,咱们这节目一个月没主持人了,我得好好准备准备。”
“别忙别忙!”苏雅捂住自己桌子上的材料,“先跟我汇报汇报—”
“汇报什么啊汇报?”盖晓岚红着脸,“你怎么不跟我汇报汇报?”
“我们家那老孙不是天天不着家吗?”苏雅苦笑,“早知道我找个片警了,干吗非得死乞白赖嫁个国际刑警!”
盖晓岚愣了一下:“国际刑警?他不是在刑总外事支队吗?”
“哟!”苏雅意识到自己失语了,急忙说,“我不该说的!他……以前是在市局刑总特警支队,后来被国际刑警抽调走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啊!他的工作很危险的,天天都跟跨国犯罪集团打交道……不说是害怕国际犯罪集团报复家里人!我不是不相信你啊,就是他千叮咛万嘱咐……”
盖晓岚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没事,我不会往外说的……材料给我吧,我分一下。”
“你怎么了?一下子不高兴了?”苏雅小心地说,“我真的不是不相信你,是老孙他……”
“没事没事!”盖晓岚掩饰地笑笑,“我这点纪律观念还是有的,不该问的我不问。”
敲门声,苏雅起身去开门:“哟!崔科长啊!”
“我从走廊过,就听见你们闹。”崔枫笑笑,“怎么?晓岚同志新婚旅游回来了?”
盖晓岚舔舔嘴唇:“嗯……不好意思啊,崔科长。上班时间,我们俩又……”
“没事没事,我又不管这些。”崔枫挥挥手,“看你精神气色不太好,怎么?在国外累着了?这种一周旅游,都是紧赶慢赶,恨不得不睡觉来回看景点。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啊?”
“我……家里出点事儿,没去成。”盖晓岚掩饰地笑笑,“我爷爷病了……”
“哦。”崔枫很意外,随即笑笑:“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话,我还是有几个医院是非常熟悉的。我可以帮你安排最好的专家,他是什么病?”
“已经过世了……”
崔枫愣了一下,赶紧说:“对不起,节哀……”
“没事,过去了。”盖晓岚苦笑,“崔科长,有事您就忙吧。”
“那好,我过去了啊!”崔枫急忙说,转身出去了带上门。
盖晓岚拿着材料走到自己桌子上坐下,看着窗外想着什么。她苦笑一下,这个新婚假期,真的是太特殊了……
崔枫回到办公室,有些纳闷儿。他对盖晓岚的家庭情况有一些印象,这是作为人事干部的基本素质。五万多警员,他基本上可以做到过目不忘,何况是自己仰慕已久的盖晓岚呢?
他打开电脑,进入市局的人事资料库。在输入自己的用户名和密码以后,他调出来盖晓岚的资料。这是人事部门的资料,是最详细的个人档案,跟一般单位能够查阅的不同。
盖晓岚的资料里面登记了所有的直系亲属和关系人。崔枫看见,盖晓岚的祖父赫然写着两年前已病故。
崔枫皱起眉头,他意识到一定是出了问题。
但是是什么问题呢?这就不是他从资料里面可以看出来的了。
崔枫坐在椅子上,看着盖晓岚的警服标准照,纳闷儿:“为什么你要骗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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