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源

  司马灰见墙下的“吞蛇碑”沉寂无声,并没有任何异状,也不知刚才古怪的声响来自哪里,但他每次看到那块石碑,都感到全身汗毛发奓,暗想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就壮了壮胆子,按住矿灯凑到近处仔细打量。

  这块“吞蛇碑”斑斓古朴,形状奇异,说它是座“石碑”,只是考古队根据其外形做出的称呼,没人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个什么。碑体的轮廓看上去像是人脸,但没有面目,只在底部有张怪嘴吞蛇,显得甚是诡异残忍。

  司马灰忽然想起旧时有部“驱蛇书”,俗称“伏蛇咒”,多为历代乞丐首领所持,只要展卷一读,群蛇不分巨细,都来听命。乞丐便挑拣其中粗大之蛇剥皮烹煮,做羹果腹,但只有在荒年讨不来饭的时候才敢使用,否则就犯了忌讳。这座古碑是否也能聚蛇?可这地宫里除了考察队留下的22具尸体,并没有发现任何生物存在的迹象。

  这时胜香邻告诉司马灰,考察队的尸体虽未腐坏,但脑颅变形,面部枯化严重,很难与照片上的容貌对比,需要专业的技术鉴定。

  司马灰心想:考察队全部22具尸体都在这儿,说明照片里的摄影鬼影确实是偶然的光学折射形成,也许是我们先前太多心了,如今发现了联合考察队的遇难地点,又从尸体身上找到了很多图纸和密码本,收获已经不小,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妙,于是让众人收拢死尸,用“205型单镜头反光照相机”拍下照片作为记录,然后转身撤离。

  众人按原路往回走,可感觉越走越不对劲儿,地宫里四面都有隧道,中部是存在“吞蛇碑”的正殿,每条隧道两边依次藏有数间洞室,进来的时候估测隧道长度在两三百米左右,但走到尽头的时候却没有找到洞口,只有冰冷坚厚的石壁。

  罗大舌头茫然道:“咱这是走麻答了,怎么跑到死路上来了?”

  胜香邻看了看罗盘上的指针,奇道:“方位没错,不应该是迷路了……”

  司马灰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座地宫果然有些古怪,莫非是地底暗藏“机括”能将进来的人活活困死?不过司马灰懂得销器变化,并不将此事放在眼内,告诉众人道:“据我看,这鬼地方算不得什么,除非是三岁顽童不晓,但要稍知相生相克之理,那就如踏平地一般。”说罢上前摸索石壁,可随即发现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那坚硬的凝灰岩砌合紧密,少说也有七八米厚,里面都是实心的,并不存在机括,即使用大量定向炸药也未必能将它破坏。

  通信班长刘江河担心地说:“首长,这地底古城里肯定是闹鬼了,那些考察队的死人不想让咱们离开。”

  司马灰说:“别他娘的自己吓唬自己,我看这事多半与地宫里的‘吞蛇碑’有关,现在已经走不脱了,咱们只能再回去找到那座古怪的石碑。”

  正要掉头往回走,众人就听隧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接触到墙壁发出“嚓嚓”的怪异声响,好像是许多节肢生物,听声音越来越近,而且来势汹涌如潮,实是难计其数。

  众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地宫深处究竟出现了什么,但见来者不善,“PPS冲锋枪”未必抵挡得住,只得退向旁边的洞室,又合力推动圆形石门,将与隧道连接的洞口彻底隔绝。

  司马灰贴在石门上听了一阵儿,隐约听到隧道里的声音都被挡在了外边,这才松了口气,刚一转身,发现其余三人都倚着石壁怔住了,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司马灰心想这洞室内能有什么?但抬眼一看也是吃惊不小,原来洞室墙下无声无息地坐着个人。

  那人形容枯槁,一脸的皱纹,满头全是白发,但两眼如电,也在盯着司马灰等人看,其装束与死在地底的考察队完全一样。

  转念之间,司马灰就已分辨出此人不会是绿色坟墓的“首脑”,因为“绿色坟墓”的首脑就像一个幽灵或行尸,那种阴森诡异的死亡气息很难掩盖。可考察队的22具尸体不是都在地宫里吗?这“老白毛”又是什么人?

  老白毛盯着司马灰等人打量了一阵儿,忽然冷冷地开口问道:“你们……是来找我的?”

  司马灰不答,反问道:“你是1958年罗布泊望远镜考察队的成员?”

  老白毛“哼”了一声,说道:“后生,这可是国家机密,谁是你们领导,我要直接跟你们领导讲话。”

  司马灰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此人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地宫中?难道遇上了考察队其中一名成员的“幽灵”?另外照片上好像没有这个人,莫非它就是那个“鬼影”?

  司马灰感觉情况不明,想先探探虚实,他吩咐通信班长刘江河守住石门,提防密室里发生变故,然后对老白毛说:“我就是队伍里打头的,我跟主席合过影,还跟总理握过手……”

  罗大舌头插嘴道:“这事我可以做证,司马灰这小子确实跟主席合过影,可那是缅共的主席,跟他握手的是老挝总理。”

  老白毛听了更加疑惑,又问道:“这么说你们不知道我是谁了?”

  司马灰见其态度不好,就没好气地说:“看你这倒霉模样肯定是位专家。”

  老白毛点头道:“一般俗人都这么称呼我,我听着也习惯了。”

  胜香邻见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嘴滑,说来说去净兜圈子,这么下去几时才有结果?她就对白毛专家直言相告,将考古队深入大沙坂,穿越地槽和煤炭森林找到“地底测站”,接下来摆脱了“86号房间”的跟踪,又从“时间匣子”中逃脱最终抵达沙海古城的经过,拣紧要的说了一遍,希望能够取得对方信任。

  司马灰心想这“白毛专家”来历不明,怎能轻易把考古队的事情全告诉他?可转念一想,考古队现在走进了死路,这些情况也没必要再保密了,因此并未加以阻拦,在旁静观其变,看对方究竟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白毛专家听得将信将疑,好像是在猜测胜香邻说的是真是假,沉思了一阵儿,才承认自己是1958年中苏联合考察队的成员之一,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此,以及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说来非同小可,而且都与这山腹里的“吞蛇碑”有关。

  他告诉司马灰等人:关于“罗布泊望远镜”,失踪的苏联潜水艇,乃至“绿色坟墓”这个地下组织的秘密,不敢说自己百分之百了解,起码也知道个七八成,但这些事盘根错节,只能从最开始的时候说起,也就是天地构造之时。

  自1543年开始,波兰天体物理学家哥白尼就提出了“日心说”,从此天体演化的讨论被归入了科学范畴,逐渐形成了“星云说”、“遭遇说”等诸多流派,但事实上所有关于天地起源的学说,到现在为止仍停留在假设阶段,全都无法证明。

  苏联科学家在“罗布泊望远镜”中采集到的岩心样本,其中含有矿物质“锆”,根据测量它的年龄来推断,地壳与地幔之间的空洞至少已经存在了46亿年,当时在地底发生了陨冰爆炸,才使这个距离地表1万米的深渊中出现了氧气和水。

  然而早在四千多年以前,那个洪荒泛滥的时代,人类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地下空洞,禹王凿开黄河流域的龙门山洞窟,将洪水引注大泽,这就是史书上记载的“禹墟”,也就是后世所称的“极渊”。相传有十万阴兵在地底开凿暗河,才把洪水从龙门山导入“禹墟”。

  古人勘测地理的精准程度,以及工程的宏大与难度,即使放在今天也难以想象,只能归结成是有鬼神相助,其实是因年代久远,古书上的真实记载少之又少,许多方法都已经失传了。

  司马灰越听越奇,这“白毛专家”虽然说得头头是道,可他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这些秘密或许在地底古城里有所存留,但“夏朝龙印”在宋代以后就已经无人能够解读,这老家伙究竟是个活人……还是照片中的“鬼影”显身了?

  白毛专家又神秘兮兮地对众人说道:“‘夏朝龙印’出现的年代比甲骨文还要早,因为内容古奥存世不多,在千年以前就已经彻底失传了。但非是夸口,如今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得懂,所以我才能破解这些惊世之谜,至于其中的原因你们现在不要追问,先听老朽把话说完。”

  历史上有个“禹王锁蛟”的传说,相传夏代有古妖,形若猿猴、金目雪牙,名为“巫支祁”。禹王在疏通淮河的时候,将巫支祁锁于深不见底的“淮井”中,也有观点认为巫支祁为大蛇,所以才有锁蛟之说。

  事实上当时淮水边有个尊蛇为神的古国,其人穴地而居,不识火性,屡次掘开河道导致洪荒泛滥,在被夏王朝降伏后,就充为奴隶发往地底挖掘鬼渠,由于合理利用了蕴藏在地壳下的原生洞窟群,才使这条暗河蜿蜒数千里,又埋下诸多重器镇河,“禹王铜鼎”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失落在了地底。后来黄河里的大量淤泥沉陷,填塞了龙门山下的暗河,直到千年之后,才逐渐有鬼奴从地底逃出,遁入西域大漠成为了“吐火罗人”的祖先,又有一脉分支在秦汉之际迁至缅甸,既是神秘消亡于地底的“灭火国”。

  胜香邻听这白毛专家对几千年前的古老历史了如指掌,所知所识远超寻常,不由得又惊又奇,想不出对方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罗大舌头和通信班长刘江河也在旁听得两眼发直。

  只有司马灰心中越发怀疑,不想再听这白毛专家大放厥词,在没有辨明对方身份之前,这些鬼话谁敢相信?

  司马灰拿出考察队的照片,借着“电石灯”对着那白毛专家反复打量,这照片中没有一个人的相貌与其相似,即使对方是个死去多年的“亡灵”,它也绝不会是1958年那支联合考察队里的成员。

  罗大舌头埋怨司马灰说:“你这人就是太多疑了,谁都不愿意相信,那照片里不是还有个模糊不清的摄影鬼影吗?你又怎么确认第22个人不是这位老同志?”

  司马灰说:“照片中鬼影的脸部虽然无从辨认,不过我能确定那是个俄国人。而咱们在地宫里遇到的这位‘白毛专家’,根本不在考察队的照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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