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李岑岑:男人为什么老

  

  李岑岑比我想象中更为美丽动人。

  她在《天使的翅膀》中是这样描写自己的:“看起来也就中等以上姿色,不过,她的气质优雅,眼睛特别明亮,仿佛内心深藏着的锦绣,非常自如地从眼神里一点一点流露出来。”

  这一段外貌展示,我印象很深。

  事实上,她对自己的外表过于低调了些。在我看来,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那不加雕琢的美,非常吸引眼球,宛如山谷百合,清新独特,让人见而忘俗。

  广播电台的主持人,形象这么出色的,确实少见,因为一般漂亮的女孩子,如果想当主持人,大部分都会成为电视台的主持人。但李岑岑说,她之所以选择当广播电台主持人,是因为她自己内心一直有这样一个情结,她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就是广播电台的记者,她自己小时候很喜欢听广播,她到广播电台就是为了圆梦。

  李岑岑望着我微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更加迷人,她问:“何老师,你已经看过《天使的翅膀》了吗?”

  “是的,我拜读过你的大作了,写得相当精彩。”

  “我说话喜欢直来直去的。不用说,你当然知道女主角叶微微就是我。然后,我想告诉您,我现在已经是小说中写到的那位董事长潘唯毅的妻子。”

  “哦?”我有些吃惊。我猜到了潘唯毅和叶微微会有一段婚外情,但没想到他们真会结婚,这确实让我有些意外。因为事业成功的男人,很少会真的离婚去娶和自己有婚外情的女人。不是没有,是很少。

  “潘唯毅就是那个打热线电话到我节目中来,后来又消失了的安恒。如果您还记得起来的话,安恒的妻子是得了癌症的。”她看出了我的困惑,淡淡解释了一句。

  “哦,岑岑,你是说,潘唯毅就是安恒?他的妻子得了癌症?”

  “是的。我们认识半年之后,他的妻子去世,然后,再过半年,他向我求婚,我们就结婚了。”

  “哦,你们,真是很有缘,简直是奇缘。”我斟酌着自己的措辞。

  “是的,确实很有缘,可是,光有缘是不够的。唉,我发现,可能是我自己太简单了,而人性太复杂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样吧,我先生的真名,我不太想透露,我们就用潘唯毅称呼他吧!其他所有在《天使的翅膀》中出现过而我还要继续提到的人,我都用那里面的名字称呼他们,都是化名。”

  我点点头,表示认可,她又接着说下去:“在《天使的翅膀》中,我塑造的潘唯毅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这也是我最初对他的印象,可是后来我发现,天哪,你永远不能在跟一个人有深交之前对那人下定义,这个看起来成熟稳重、值得信赖的男人,居然常常花心出轨,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才想到要做心理咨询的。我无意中在网上找到了你,而且,我觉得你应该很适合我。”

  我微笑,再点点头,既不表示肯定,也不表示否认,只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发现的第一个出轨对象,就是文章里面提到过的林燕归。那时候我和潘唯毅刚结婚三个多月。有一次,潘唯毅让我和他一起去重庆出差,起初我答应去,但是后来,杜林风的《风知道答案》临时邀请我当嘉宾,做两期特别节目,节目录制按计划需要两天,我就说我不去重庆了。后来节目录制进展相当顺利,我们一天就录完了。那时候,我发觉自己特别想念潘唯毅,于是不声不响地飞过去,想给他一个惊喜。我知道他只住五星级宾馆,而且通常是选择喜来登、皇冠假日这几个酒店,所以很容易就查到了他的住处。”

  说到这里,李岑岑叹息了一声,似乎要凝聚更多的力量才能继续往下说:“我找到他住的酒店房间时,是晚上九点多。我按门铃的时候,故意用一张报纸挡住了门上的猫眼。他在里面问,哪位?你知道我是播音员,想用不同的声音说话是小菜一碟,于是我变了声音说,服务员,给您送一份快件。”

  她又叹息了一声,愣了一阵才继续说:“然后他来开门。门一开,他只探出头来,而我不由分说就往里面闯,然后哈哈大笑着去拥抱他,结果,他尴尬万分,我这才发现他赤裸着身体,而且非常可疑地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再进到房间里一看,林燕归居然躺在床上,同样一丝不挂,而且可恨的是,她的表情竟然相当自然,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李岑岑喝了一口水,脸上的表情既受伤又迷惘,也充满了愤怒。

  我仍然只是望着她,眼神里充满了解和安慰。这个时候,我最好什么都不要说,而是静静地等待她自己再次开口。

  “在《天使的翅膀》这篇文章中,只有第二章里面潘唯毅和林燕归两个人的一夜情是我自己杜撰的。但这样的杜撰,我估计跟实际情况出入不大。事情是这样的,后来我成了潘唯毅的助手之后,我觉得林燕归有嫉妒我、处处刁难我的意思,比如说一个会议,主题是探讨她所在的部门的工作,我按照惯例让她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开会,她居然说她很忙,要我自己通知……这些都是小事,但小事情多了,我也有些不满,于是就跟潘唯毅诉苦。他那天兴致很高,亲口告诉我,林燕归曾经很想靠近他,甚至主动诱惑过他,连那半个苹果的细节,都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但当时他说自己没有接受她。可我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我还是想象他们有过一夜情。

  “当我看到床上的林燕归,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他们一直背着我有来往。当时气氛非常紧张,也非常尴尬,我狠狠瞪着林燕归,她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转身对着墙,毕竟还是有些羞耻之心。我疯狂地想要把她暴打一顿,但我克制住了那种冲动,然后一个人往外冲了出去。一出宾馆大门,我就上了出租车,几分钟以后,潘唯毅打我的电话,我没接。他打了至少十次,但是我就是不想接。他发短信说是林燕归自己主动要过来的,他拒绝都拒绝不了。反正短信我也不回。然后,我一个人找了个地方住下来,一夜无眠,订了第二天最早的班机准备回长沙。第二天一早,在候机时,潘唯毅找到了我,他说他查询了订票记录,也买了一张那班飞机的票,准备和我一起回去,但是我没看到林燕归。他一看到我就上来拥抱我,求我原谅他,他说一个男人很难拒绝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当时人很多,我不好意思让他丢脸,也没太过分挣扎。”

  可以想象叶微微和林燕归之间的斗争简直是一部现代的宫斗戏,但李岑岑没详细说,我也不便追问。

  李岑岑沉默一阵,喝口茶,整理思路之后,继续往下说:“重庆回来之后,林燕归再也没在我眼前出现过,也就是说,她离开了公司。我慢慢原谅了潘唯毅,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们之间的感情出现了轻微的裂痕。要知道,我们曾经是非常相爱的。”

  说起他们的相爱,李岑岑的眼睛重新有了光彩。

  “潘唯毅说他在我去应聘的时候,已经对我一见钟情。第一天下班的时候,他就要请我吃饭,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那一次,他问我还记不记得那个因为听到《天使的翅膀》这首歌打电话参与节目的安恒,我说记得,他说他就是安恒。当时我大吃一惊,真是想不到世界这么小。然后他跟我聊起了他年少时的广播梦,聊起了他妻子的癌症,以及他妻子其实已经开始鼓励他重新找一个女人,可以代替她来照顾他。那天晚上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我简直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一个星期之后,他安排我跟他一起去日本,在日本最豪华的宾馆房间里,我跟他在一起了。我不知道别的女孩子是否能够抵抗这样的诱惑—奇迹般的相遇、浪漫的异国风情,反正我不能,也不想去抗拒。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一段那么浪漫美丽的旅程,我放纵了自己。那段时间,我们确实如胶似漆,我相信这世上最相爱的情侣,也不过如此。

  “我们的感情一直非常好,后来他的妻子去世,我们过了半年就结婚了。婚后我们依然甜蜜和美,直到那次在重庆发现了床上的林燕归。从此,我开始不信任他,他每次出差要我去,我都非常纠结。我想,是不是如果我不陪他去,他的身边立刻就会有别的女人?每次一想起这件事,我就全身都会发抖。再后来,他不怎么带我出差了,他说带着家属出差,不方便。对了,何老师,我忘了告诉你,从重庆回来,我也辞职了。其实公司早有规定,夫妻不能够在同一个部门,我们只是领了结婚证,结婚的事,起初一直没有对外公开。后来从重庆回来,为了让我回心转意,他补办了一个非常隆重的婚礼,我说了他其实是爱我的。然后我就一直在家里当全职太太,也准备要生一个孩子。

  “可是我和潘唯毅的关系,从当初的琴瑟和鸣变得有些格格不入起来。我动不动就怀疑他和别的女人幽会,他很烦躁,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有些远。然后,当我苦闷的时候,我也会找杜林风诉苦。其实,我知道以前杜林风也喜欢我,只是,当时我对他感恩的心多过感情,再加上,他的粉丝实在太多了,动不动就有漂亮的小姑娘跑到台里送花给他,对于这样的男人,我认为自己不够有把握,所以,我们并没有开始。我和潘唯毅出现感情问题之后,跟杜林风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些。不过,我们每次都是在茶馆的小包厢里聊天,并没有什么非分的举动。可是,潘唯毅也开始怀疑我,并且不允许我跟杜林风往来。他说我是一个女人,要守妇道。我就说,首先,我没有不守妇道;然后,我希望他也要尊重我的感受,不要再和别的女人交往,不要把自己的感情弄得那么乱。他当时答应了我。

  “我们之间又平静了一段时间。正当我准备死心塌地为他生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又发现他有了新的出轨对象。这件事情就发生在前些日子。我这才下决心要找心理咨询师,在专业帮助下给自己一个最后的决定。”

  她说着,叹了口气,停歇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一般的心理咨询,规范设置是每次一个小时,但是,对李岑岑,我决定例外,只要我自己的精神状态允许,她要谈多久,我就陪她多久。

  “你是怎么发现潘唯毅有新的出轨对象的?”我适时发问。

  “一个多星期以前,潘唯毅要去厦门参加一个行业大会。我刚好有一次送东西去他办公室的时候,看到过那份会议通知,报名的时间是周日。可是,他后来却对我说周六就要去报到。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于是,悄悄找了个私家侦探跟他一起去厦门。果然,第二天,私家侦探就拿着一叠照片飞回来向我交差,潘唯毅确实是提前去厦门会别的女人了。照片上那个女孩子估计也就二十来岁,长得非常漂亮。我真的快要晕了。为什么男人出轨那么防不胜防?何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是所有的男人都爱出轨,还是潘唯毅一个人是这样?为什么潘唯毅曾经那么爱我,而现在,他其实也仍然爱我,可他为什么还是要出轨呢?我该怎么办?”

  这下轮到我叹息一声了,我说:“你提的其实是两方面的问题。一方面是关于男人出轨,另一方面是关于你自己该怎么办。前面一个问题我可以做出一些解释,后面一个问题,恐怕最后必须由你自己做出回答。关于男人出轨,怎么说呢,在目前我们这个社会里,这是一个非常常见的现象。应该说,既不是所有的男人都热衷于出轨,也不是只有潘唯毅一个人会出轨。”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去:“出轨这回事,原因其实非常复杂,从生物遗传的角度来说,男人有出轨的本能,因为在动物界,雄性动物要利用一切机会传播他们身体里的雄性基因,别忘了人类也是一种动物;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男人出轨似乎更容易被这个社会宽容,你应该知道,就在解放前,我们这个国家还是允许三妻四妾的;如果从人性的角度来看,一般说来,越是成功的男人,他的精力越充沛,所以他的雄性荷尔蒙分泌越旺盛,这种男人对性的需求是比较强烈的;当然还有一个方面,一个成功的男人,他面临的诱惑会特别多,如果他难以抗拒那些诱惑,出轨就成了必然。就潘唯毅个人来说,我从你的小说里看到,他的亡妻对他有恩,他以前一直算是忠诚于他的亡妻,那么他在严格自律多年的情况下,一旦束缚被解除,从而会前所未有地放纵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李岑岑听得有些发愣,她问:“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潘唯毅出轨情有可原?”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潘唯毅或者说一些男人为什么要出轨吗?这只是一个分析。”

  “那我该怎么办?听你这么一分析,我就觉得好像大部分男人,尤其是成功男人,基本上都会出轨。”

  “这个问题我们两个人就无法讨论了。因为隐私是人性埋藏最深的部分,就像大树下面的树根。事实上,应该总有一些成功男人非常自律,忠于自己的爱人和家庭。这要看你遇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之间的关系建设得怎么样,还要看你自己怎么取舍。现在你的情况是,你遇到了一个虽然爱你,却容易出轨的男人。你也面临一个难题,到底是忍受他的出轨,跟他生一个孩子,和他继续维持这份婚姻;还是不接受他对你的背叛,和他离婚。对此,你自己也很徘徊,是吗?”

  李岑岑点点头。

  “你觉得你自己目前是什么倾向呢?”

  “我矛盾得要死。有时候,我想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要一个孩子算了,也许孩子生下来,他会收敛一些;有时候,我觉得他太可恨了,我不能原谅他,还是离婚算了。我就这样左右为难,无法做出决定,一天到晚好痛苦的。”

  “你跟他好好谈过吗?”

  “谈过。他总说要我学会理解男人,体贴男人;还说我是他的妻子,他永远不会抛弃我。我说我希望爱要真诚,婚姻要忠诚,他就不作声。有时候他还说:‘唉,岑岑,你不知道,男人有时候根本是身不由己。’”

  “你接受他这些说法吗?”

  “我不接受,我觉得他这是在找借口。”

  “也许是找借口,可这也是你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你确实要好好想清楚,你需要这样一个不断出轨的老公吗?”

  李岑岑突然扑到我怀里,号啕大哭。

  她哭得撕心裂肺,让人动容。不知道胸中郁积了多久的愁闷,此刻如喷泉如瀑布般倾泻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至少二十分钟之后,李岑岑总算止住了哭泣,她说:“何老师,谢谢你,通过跟您交流,我对于男人,总算有了些新的认识。回去以后我会认真想清楚,究竟该怎么办。等我想清楚了,也许还会来找你。”

  目送李岑岑远去,我拿出调到静音状态的手机。

  我的师兄林云漠找过我,有他的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晚上有空吗?”

  啊,真是太好了。想想这两天发生的家庭风波,我要好好跟师兄做个交流。我甚至暗想,假如我的老公真的那么不珍惜我,我也放纵自己算了。这世道,谁怕谁?

  当然,我知道我自己,向来是内心狂野而外表传统,只不过是这样想想而已。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呢?这不明摆着我内心有些蠢蠢欲动吗?

  唉,我原谅自己这样做做白日梦。因为对我而言,林云漠,我的这位风度翩翩的师兄,既有满腹才华,现在又涉足最炙手可热的权力中心,对我而言太有诱惑力了—我有严重的英雄情结,我确实欣赏那些有能力有作为的男人。

  我倒要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大的自我控制能力和对外在诱惑的抵御能力。

  或者,我根本就不想抵御,其实想要飞蛾扑火一般扑上去,只是怕受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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