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渊给苏萱萱夹菜的动作戛然而止。
我清楚地看到他眉心跳动:“姜雾,你在说什么胡话?”
胡话?我现在不是陆家的保姆么,又不是陆霆渊的妻子。
我轻轻笑道:“陆先生,我没有说胡话,我要和我男朋友结婚了,所以不能在您家工作了,这是我的离职信,麻烦您看一眼。”
陆霆渊没看我的离职信,当着众人的面撕的干干净净。
连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陆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不同意我离职?还是不同意我和别的男人结婚?
陆年年贴在陆霆渊耳边说悄悄话,说的是悄悄话,但语气大到所有人都能听见。
“爸爸,你让她走,她走了就没人打扰我们一家三口了!”
苏萱萱是想让我走的。
可是碰到这种场面,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霆渊训斥陆年年让他闭嘴,吩咐苏萱萱带他上楼。
一楼只剩下我们三人。
我和贺京樾对视一眼,他会意,立刻伸出手将我揽进他怀里,肉体碰撞的那刻,我看见陆霆渊的眼底闪过一丝占有欲。
这种眼神......看起来好恶心。
贺京樾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陆先生,我女朋友要跟我结婚了,婚后我们要备孕,所以不能在你家工作了,你对这件事有意见?”
陆霆渊没心思吃饭,眼神在我和贺京樾之间打转:“姜雾,你什么时候谈恋爱的?”
我装的滴水不漏,毫无破绽:“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很久了,虽然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但我记得我有个谈了很多年的男朋友,他很爱我!”
“陆先生,您为什么撕掉我的离职信?我是陆家的保姆,不是您的谁,我能看出来小少爷和夫人不喜欢我,所以我离职也算是给自己除除晦气。”
我赌他没种说出我才是陆家的真夫人。
他不敢。
陆霆渊这么喜欢苏萱萱,好不容易将苏萱萱捧到陆家太太的位置,又怎会允许她摔下去。
他和苏萱萱的不正当关系要从陆年年两岁那年说起。
那时苏萱萱刚来陆家,对一切都不熟悉。
我嘱咐过她陆霆渊有胃病,不能吃晚餐,可她还是私自给陆霆渊做了晚餐,并且看他吃完。
事后陆霆渊疼到进医院。
他却丝毫没责怪苏萱萱,反而是说:“不被人约束的感觉真好。”
陆年年讨厌我约束他,陆霆渊也是。
早就想摆脱我了,是吧?
我如他的愿,抛夫弃子,他倒不愿意了。
陆霆渊还是不肯松口:“姜雾,你来我陆家工作时签订了劳务合同,没到期你不能走,也不能结婚。”
谎话真是张嘴就来。
我刚想管他要合同,就看到贺京樾直接大手一挥坐在苏萱萱的位置上,与他隔着矮小的饭桌对峙。
“不就是违约金么?你说个数,多少我都给我老婆赔。”
“我可迫不及待要娶她了,”他看我一眼,勾起我的小拇指:“老婆,婚后我一定听你的话,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誓死当老婆的狗。”
陆霆渊的脸黑得不成模样。
偏偏此时贺京樾往他脸上丢了张卡:“卡里有两百万,够赔违约金了吧?陆先生,我们婚礼定在三天后,良辰吉日,到时候欢迎您过来吃喜糖啊。”
贺京樾坏笑着起身,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十指紧握着往外走。
下一秒,我的右臂被人紧紧禁锢住。
我回头,看到脸色不太好的陆霆渊,浑身的怒火快要将我吞噬。
怎么?你敢说我抛夫弃子吗?敢说我是陆家的真太太么?
你不敢。
我只是陆家的保姆而已,单身未婚,现在我离职和男友准备谈婚论嫁,又有什么问题呢?
“姜雾,你不能走。”
我挑挑眉,故意说:“陆先生,辞职信我给您了,您撕了是您的事,更何况离职不是请示,我只是告知您一声。”
话音刚落,楼上再次传来苏萱萱恐慌的叫声。
她抱着浑身长满红疹、口吐白沫的陆年年下楼,差点跌倒在地上。
“老公,年年他怎么会这样!”
重度过敏的症状。
陆霆渊上前,从她手里接过抽搐口吐白沫的陆年年,他看到症状,立刻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公,快送医院吧,年年这样我真的好害怕......”
可陆霆渊抱着孩子,没有丝毫要送医院的打算。
他转过身对着我,故意让我看到陆年年过敏的样子。
要是没经过这一遭,我肯定比谁都着急。
陆年年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我比谁都疼,比谁都希望他平平安安。
可我的一腔热血到底是喂了狗。
因为我不许他玩手机,他便要选择一个更宠他的妈妈。
是他自找的。
陆霆渊企图在我眼里发现一丝丝的怜悯,但他原地站了五分钟,连半点我的情绪都没看出来。
我有阿尔茨海默症,我不知道陆年年是我的亲生骨肉,所以我这个反应很正常吧。
贺京樾提醒:“陆先生,要是再不送医院,你儿子葬礼可就要和我们的婚礼撞一块了。”
“多晦气。”他冷不丁的往陆霆渊身上插刀。
送陆年年去医院的路上,我被陆霆渊也拽上车。
他说我平常照顾陆年年最多,有什么特殊情况我可以向医生提供有效的信息。
这次我没拒绝。
我倒想看看,他能不能搞来能解陆年年病症的特效药。
手术室的灯亮了一整夜。
还是上次为陆年年诊治的医生,他摘掉口罩,摇摇头:“还是和上次重度过敏的状况一样,孩子对电辐射过敏,不能长时间的接触电子产品,你们这家长是怎么当的?”
苏萱萱羞愧的低下头。
“医生,有没有办法治?”
医生将目光放到我身上:“上次你妻子从国外拿回来的特效药能解决根源问题,国内目前没有这种药,要想救孩子,还是得需要这种特效药。”
陆霆渊侧目,和医生用同样的目光看我。
“看我干什么?我不是陆太太,”我纠正道:“我是陆家的保姆,但现在不是了,陆先生,不是您和小少爷一起告诉我是陆家保姆的么?”
医生一眼看出其中纠纷,留下一句要快速拿到特效药便匆匆离去。
陆霆渊给我下死命令:“姜雾,你去找药。”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陆先生,特效药不是您夫人该去找的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萱萱依旧低着头,我走到她眼前,语气着急:“陆夫人,您赶紧去找这种特效药救小少爷的性命啊!他才六岁,还是您的亲生骨肉,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而且您明明知道小少爷对电辐射过敏,为什么还给他玩电子产品?”
陆霆渊将我拽到走廊的另一侧,甩到墙上,语气阴鸷:“姜雾,你的阿尔茨海默症是真的还是装的?”
我吃痛的捂住肩膀:“陆先生,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您告诉我我是陆家的保姆吗?”
他被我怼的没话说。
确实是她亲口告诉我,我是陆家保姆,而非陆太太的。
一个误诊,让我清楚地认识到真心对待多年的丈夫儿子有多恶心。
原来他们不喜欢管束。
那我以后就不管了。
离婚最好。
“陆先生,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男朋友还在等我,希望小少爷的病能尽快治好,我还等着三天后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拿出一封请柬,塞进陆霆渊的西装口袋。
我断定陆霆渊会屁颠滚到我脚边,求我去找特效药的。
六年前,我和陆霆渊第一次在国外相见。
也是我在雇佣兵团的最后一次任务,完成这次任务,我便能离开。
总部交给我的任务难度系数极大,我虽完成了任务但也成了重伤,在一处野山上躲避敌人时,我遇到了来国外谈合作的陆霆渊。
他救了我,将我带到医院治疗,没日没夜的照顾我。
在他一次次的温柔体贴中,我动了心。
于是我拒绝了老大抛出的橄榄枝。
“姜雾,你确定要跟这个男人回国?”
往前,我的每一次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对陆霆渊,我更多的是冲动。
“老大,我是人,我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不是么?”
从十九岁被亲爸卖到缅甸,我已经整整五年没回国了。
如果不是陆霆渊和身处国内的妹妹,我应该这辈子都不会产生回国的想法。
可产生,就要执行。
回国后我和陆霆渊迅速办完婚礼,生完陆年年后,总部遇到棘手的任务,要我过去帮个忙。
想在昔日的情面上,我去了。
并将苏萱萱从贫民窟带回来。
妹妹意外去世后,我哭得快要呼吸梗塞,晕死过去,再睁眼,我被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症。
对于之前的一切,我都记得。
后来医生说是误诊,我这才相信自己没问题。
可每一个问题都接踵而来,变成尖刀,一把把刺向我的心脏。
不喜欢我这个妻子、妈妈,那便换一个吧。
没回陆家,我跟贺京樾回了他在国内买的房子。
“接下来什么打算?”他推给我一杯我从前最爱喝的茶。
奇怪,他家里怎么会备我最爱喝的茶叶。
这茶叶国外才有,没嫁给陆霆渊前我常喝,嫁给他后,他嫌这茶贵又难买,再没给我买过一次。
有次我偷偷拜托熟悉的朋友从国外捎回来,也被陆年年当做狗粮喂给狗吃。
“妈妈,你吃的东西好像狗粮呀,萱萱阿姨说,只有狗才吃这种东西,所以我喂了狗狗,你该不会生气吧?”
不会,妈妈怎么会怪你呢?
妈妈只是不要你而已。
我端起茶杯,靠近唇边抿了抿:“离婚,然后出国,接手老大给我的橄榄枝。”
他笑着与我碰杯:“这才是我认识的姜雾。”
而后又说:“你那个逆子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
喜欢新妈妈,那就让新妈妈救他。
没有国外的特制药,陆年年根本撑不过72小时。
上次他过敏,我直接包了架私人飞机,用最短的时间运到国内。
我低头盯着腕表,没机会了。
陆霆渊的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我都没接。
最后他直接找上门。
看到贺京樾的别墅正在装饰结婚现场,他愤愤地将婚礼牌踹倒,把现场搞得一团乱。
我总算知道陆年年这暴脾气是随谁了。
紧接着,陆霆渊的讨伐声从屋外传到屋内:“姜雾,你抛夫弃子!”
“陆先生,”我穿着婚纱开门:“抛夫弃子是什么意思?我还没结婚,也没生产,什么叫做我抛夫弃子?”
“我在陆家做过几年保姆,你们家人怎么就像缠上我一样,甩都甩不掉?”
陆霆渊面不改色的将我拽上车,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对他对视:“姜雾,你心真狠,你都不去看年年么?”
我抓住他的手腕,一把甩开:“陆先生,陆年年又不是我儿子,我去看什么?苏萱萱不是她亲妈吗?干嘛来找我?”
陆霆渊怕不是已经发现我被误诊了。
果然,他从副驾驶拿出误诊证明,摆在我眼前。
“姜雾,装阿尔茨海默症很好玩吗?现在你儿子躺在ICU里,你却在这儿和别的男人调情准备结婚,哼,儿子在你眼里还没野男人重要!”
我连看都没看,撕碎直接扔他脸上,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他紧紧闭着眼。
既然他知道了,那我也没必要装下去。
我一下下戳着他的胸口:“陆霆渊,你还真是不要脸,知道我是误诊,你居然一点愧疚心理都没有吗?”
“好玩这句话该我来问你吧,好玩吗陆霆渊?在我失忆后让家里保姆顶替我的位置,还倒打一耙说我是保姆,我勾引你。”
“和儿子装不和谐的这些年很累吧?这么想让苏萱萱做你的妻子,还有陆年年,这么想让苏萱萱当他妈妈,嫌我这些年管的严是吧?我满足你们啊,你和陆年年我都不要了!”
我推开他,扶上把手准备开车门时,又被陆霆渊给拦下。
狭小的车后座,他双膝跪地:“老婆,我错了,我和苏萱萱之间不过是一时兴起,你别不要我和儿子。”
“儿子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若没有特效药治疗的话,根本撑不过三天。她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么?!”
在雇佣兵团这些年,我最先学会的便是无情。
因为陆霆渊的出现,我的无情变成有情。
直到他们一点点把我的情谊给消灭掉。
我又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陆霆渊,我这样都是你们逼的。”冷淡无情的话说出口,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们伤害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天?”
我敢保证,如果不是贺京樾的突然出现让陆霆渊有了危机感,他会让苏萱萱当一辈子的陆太太。
如果不是陆年年出事,他根本不会去调查我是不是真的阿尔茨海默症。
被动因素太多,陆霆渊,你对我根本不真诚。
他忽的低下头,轻笑,反锁车门,驱车扬长而去。
又是医院。
陆霆渊试图用陆年年的惨状打动我,可惜我根本无动于衷。
苏萱萱跪在地上抱住我的大腿,就如当年她在非洲贫民窟乞求我带她走一样。
“姜雾姐,是我的错,我不该勾引陆哥的,我不该毁坏你的家庭,你救救年年吧,等你把年年救回来,我就离开陆家,再也不打扰你们的生活......”
苏萱萱最擅长的便是装可怜。
以此让陆霆渊对她产生保护心理在合适不过。
反观陆霆渊,他没有丝毫行动。
果然,男人要教训才会老实。
“苏萱萱。”我垂眸看她:“陆霆渊和陆年年送给你了,如今陆年年叫你一声妈妈,你可得救他,对他负责啊。”
“我记得你之前是在非洲的贫民窟吧?这样,你自己回去,我就从国外调一支特效药来救陆年年,怎么样?”
比自杀更心痛的方式是再重复经历一遍之前的伤痛。
她像个拨浪鼓似的摇头,眼里无神:“姜雾姐,我不要回到那种地方......陆先生,我不要回到贫民窟,您帮我求求情吧!求您了!”
陆霆渊老实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重症监护室外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陆年年从虚弱中转醒,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知何种力气指使他,拔下氧气面罩夺门而出。
“你个抛夫弃子的坏女人!你要抛下我和爸爸,你不是好人,你是个大坏蛋!”陆年年声音沙哑,体力不足。
都到这时候了,我的好儿子还在指着我。
陆霆渊厉声呵斥:“陆年年给我闭嘴!谁教你的?!”
陆年年有些懵,指着苏萱萱说:“妈......萱萱阿姨在我耳边说的,她说妈妈要和别的男人结婚了,不要我们了......”
陆霆渊气急败坏,反手给了苏萱萱一个耳光。
既然到这,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尽管陆霆渊和陆年年跟我承认错误,我也不会再为他们回头了。
陆年年病症最严重那天,我终于从家里翻出上次没用完的半支特效药。
把药交给陆霆渊,我换来一份离婚协议书。
“事情简单点,我不想和你打官司,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
“我还是那句话陆霆渊,你和陆年年我不要了,我送给苏萱萱了,以后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和和美美的,不要打扰我的生活,没弄死你们,已经是我给你最后的体面了。”
有了这半支特效药,陆年年保住了性命,但却落得个终身瘫痪。
远在国外的老大听说我的遭遇后,连夜将陆霆渊的公司搞了个破产,说是给我的回国礼。
陆霆渊推着瘫痪的儿子一路跟到我机场,只为求我跟他们回家。
陆年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妈妈,你不要年年了吗?我以后乖乖听你的话,我再也不贪玩iPad了,你回来吧妈妈。”
陆霆渊倒没哭,但眼下的乌青和泛红的眼眶却是难掩。
“老婆,你回来吧,我和儿子都知道错了,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不是你们需要我,是我不再需要你们了。
我没做丝毫停留,托运检票一条龙服务到底。
陆霆渊破产,以后没有哪个女生愿意给破产男和瘫痪儿收拾残局了。
到国外没多久,在国内的贺京樾发消息跟我说事情办妥了。
“送苏萱萱回贫民窟这事我办完了,至于你前夫和你前儿子,现在你前夫在饭店刷盘子给你儿子筹钱治病呢。”
“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样的老公儿子,不要也罢。”
“人还是做冷血无情的动物比较好,对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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