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样的人生还有多久才会变得索然无味，至少在这一刻，我乐此不疲。
1
崔浩天真地想过，人要是可以不睡觉就好了，那样时间就不会浪费在床上了，崔浩放下那本介绍催眠的书，准备睡一会儿，那本书果然很“催眠”，是他在一个叫乔波的朋友那里借来的。
崔浩刚刚在这所公寓里找到工作，这让他曾经对生活一度消失的热情又重新燃起了火苗。他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三十分，电话在这个时候很有默契地响了起来。
“是崔哥吗？你快过来管一管吧，隔壁家的狗又叫个不停，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电话里那边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是三楼的陈先生吗？”崔浩明知故问。他当然听出了陈先生的声音。
“是我，你快过来看看吧，你知道我太太的情况，万一我太太被那只小狗吓到，我就到法院去告那个老女人！”说着他把电话狠狠地挂掉。
不过崔浩并不在意，他挂上了电话，兴奋地拿起手电向三楼走去。
崔浩在陈先生家门前站了片刻，透过门上的猫眼崔浩知道他们还没休息，他甚至能猜测他们此刻在做什么：陈太太挺着大肚子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陈先生在给陈太太削着一颗又大又红的苹果，不时地还将耳朵轻轻地贴在陈太太的肚子上，好像那样就能听到肚子里的孩子在叫他爸爸一样……
这样的幸福总是容易让人嫉妒，崔浩反而希望他们可以再甜蜜一些，每一部电影在掀起高潮之前都会需要一些铺垫的。
住在他们隔壁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她没有爱人、没有子女，和她相依为命的只有一只叫“宝宝”的白色京巴犬。女人姓黄，她坚持要崔浩称呼她为“黄姐”，其实她的年纪做崔浩的阿姨都绰绰有余了。
崔浩不轻不重地敲门，既让隔壁的陈先生听到，以保证留下他工作的痕迹，又不至于打扰其他的住户，他一直都是本着人性化的心态在工作。
黄姐打开门的一瞬间崔浩又看到了她眼中转瞬即逝的寂寞。不过一刹那她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将自己的憔悴连同那种让人心酸的寂寞掩藏得恰到好处。
“小崔啊，这么晚了有事儿吗？”黄姐冷冰冰地问，她怀里的那只京巴犬看崔浩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
“黄姐，有住户投诉您的狗吵到其他邻居休息了，您看您能不能想办法让它安静一下，毕竟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崔浩微笑着说。
“宝宝一直在陪我看电视，没叫过啊。”黄姐一脸诧异地说。
“隔壁的陈太太已经怀孕了，要是休息不好的话可能会影响胎儿。”崔浩在暗示她是隔壁在投诉她，他尽量说得诚恳一些，就像他真的是在为陈太太着想一样。
“怀个孕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太矫情，还没有我的宝宝懂事。”果然和崔浩预想的一样，黄姐听了之后就上火了，宝宝也歪着头看着崔浩，似乎对自己被冤枉这件事表示无辜。
“那可能是其他的住户家里也养了狗，我再去问一问吧。打扰您休息了，真不好意思。”崔浩转身告辞。
“小崔啊。”黄姐叫住崔浩。
“怎么了黄姐？”崔浩问。
“你看你能不能多在公寓里巡视一下，我的宝宝听觉很灵敏，有一次很晚了，它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对着门露出了很警觉的样子。”黄姐的眼神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恐惧，这让崔浩也紧张了起来。
“可能是小动物对外界的事物都很敏感，比如外面有车经过什么的，都会引起它的注意的。”崔浩安慰道。
“不是的，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在外面让宝宝这么警惕，我就透过猫眼向外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黄姐神秘兮兮地说。
“看……看到了什么？”女人到了这个年纪，正是喜欢添油加醋、虚张声势的时候，不过她真的把崔浩弄得害怕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走廊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我透过猫眼看到了楼梯口的地方站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说着黄姐还拍了拍胸口，现在依然心有余悸。
“是不是公寓里的住户啊？您知道的，晚上都是我在值班，绝对不会让陌生人进入到公寓里的。”崔浩赶紧解释道。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在凌晨的时候站在走廊里，却什么也不做，这太吓人了。”黄姐强调说。
“好的，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多留意的，谢谢您的提醒。”说着崔浩就离开了，他才不会在半夜的时候走进公寓里，尤其是在她讲完这个故事之后，因为他也很害怕。
黄姐关门的时候，声音弄亮了走廊里的声控灯，在楼梯口的地方，崔浩看到了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2
崔浩是一个保安。
崔浩对公寓的物业公司说，他可以兼职公寓的保安和管理员，只要一份工资就行。于是这样他挤掉了几个竞争对手，顺利地得到了这份工作。
这是一栋有三层的小公寓。三楼住着陈先生一家还有他们隔壁的那个女人；二楼住着王老板和王太太、老曹一家三口，还有在崔浩之后才住进来的小吴；一楼一直空着，除了崔浩的房间其余都没有人住。曾经有人试图租住其中一间，都被崔浩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王老板自己经营一家公司，平日里穿着都很随意，看到崔浩也总是先跟他打招呼；王太太却不一样，她在一家跨国公司工作，每个月似乎都要出差到外地。王太太应该是一个不太好接触的人，因为每次崔浩跟她打招呼，她从来都只是点点头，崔浩看到从她眼角里流露出的不屑。她可能不喜欢孩子，有一天下午，老曹的正在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儿瑶瑶放学回来，看到正要去机场的王太太，便拉着长音说：“王阿姨好。”公寓里的住户都喜欢瑶瑶，连黄姐都经常送给瑶瑶一些小零食，可王太太却皱了皱眉，厌恶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出现在了她那张涂满高档化妆品的脸上，所以崔浩认为她不是一个善良的女人。还有一件事，可能到现在她都没有发现王老板的秘密，王老板有一个情人。
老曹一家和大多数家庭一样平淡自足、与世无争，他们的女儿瑶瑶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见到崔浩总是礼貌地叫“崔叔叔”。
小吴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因为他住进来的时间比较短，大家对他还不是很了解，不过他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而崔浩却知道。
他梦游。
3
那天王太太拎着一个皮箱，匆匆地走下来，估计这次又要出差很久。
“王太太，您又出差呀？”崔浩笑着向她打招呼。
王太太对崔浩点了点头，连笑都没有敷衍一下。
“对了，您的妹妹虽然长得不像您，但是和您一样漂亮。”崔浩急忙说。
果然，她收回匆匆迈出了脚步，皱着眉头问崔浩：“妹妹？什么妹妹？”
“有次你走了之后，有一个女人来到你家里，您先生说是您的妹妹，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崔浩故意露出一副好像说错话了的表情。
王太太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快她就清楚发生了什么，她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塞进崔浩的手里，对他说：“是的，那个是我妹妹，我们好久没见了，下次你要是看见她再来的话就给我打个电话，我挺想她的。这点钱你留着买烟吧。”崔浩看到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的恨意。
崔浩是不吸烟的，她真不了解他。
崔浩记得那天王太太也是拖着这个行李箱去赶飞机，刚送走王太太，保安室的电话又响了：“崔哥，隔壁的狗又在叫了，你过来看看吧。”
“陈先生，您确定是隔壁黄姐家的狗吗？”崔浩问。
“当然确定了，整个公寓里除了她，谁还养狗啊？”陈先生不耐烦地说。
“可是……”崔浩正要解释。
“不用可是了，你快过来看看吧。”他粗暴地打断崔浩，然后挂了电话。
崔浩正要解释不会是黄姐的狗在叫，因为黄姐正带着宝宝散步回来，崔浩微笑着向黄姐打招呼，并没有说出陈先生投诉的事。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王老板开着车回来了。
“老崔，我老婆走了吗？”王老板神秘地问，崔浩比他大一岁，他总是喜欢叫崔浩“老崔”，这样他们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嗯，走了，拎着一个大皮箱。”崔浩实话实说。
王老板冲崔浩笑了笑，然后吹着口哨上楼了，大概十几分钟之后，一个浑身散发着魅惑气息的女人迈着妖娆的步伐走进了公寓里。隔着老远崔浩就问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崔浩端着茶杯的手就僵在了那里。
“您好，请问您找谁？”过了好半天崔浩才想起来给她做登记。
女人说出了王老板的名字，又在登记簿上签上了名字，崔浩这才放她进去，临走时，她还给崔浩抛了一个媚眼，他的心顿时就痒成了一片。
在长达两天的时间里，王老板和那个女人都没有下过楼，吃东西都是叫外卖。两天后，王老板揽着那个女人走了下来，看到崔浩后，下意识地收回了搭在女人肩上的手。
“这是我老婆的妹妹，这些天来看她的姐姐。”王老板介绍说，多欲盖弥彰的解释啊。
“哦，您好。”崔浩礼貌地问好，女人有意无意地对他放电。
“老崔，你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大家都是男人，你应该懂的。”说着他冲崔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懂，我懂。”崔浩会心地一笑。
晚上，崔浩从附近的超市里买来了小吴要他帮忙代买的东西，送到了小吴的房间里。等崔浩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陈先生鬼鬼祟祟地抱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向外走去。
崔浩知道，好戏就要上演了。
4
小吴比崔浩小几岁，是个很孤僻的人，他几乎不怎么出门，生活用品基本都是崔浩替他代购的，他很怕生人，更害怕自己。
那天崔浩和小吴喝酒到很晚，崔浩觉得能坐在一起喝酒怎么也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小吴的酒量很差，几杯酒过后，他的舌头就大了起来。
崔浩趁机问了问他的私人情况。
虽然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崔浩还是理清了头绪，端起的酒杯僵在了半空中，怎么也喝不到嘴里，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兴奋。
小吴在搬进公寓之前有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还有一个很爱他的爱人。
小吴喝了口酒，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说：“崔哥，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吗？那晚和平时一样，我拉着她的手睡着了，可是第二天她就死在了我的身边，血液把那么厚的蚕丝被都浸透了。”说着他泣不成声。
崔浩在旁边静静地陪着他，终于他又说：“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砍一个西瓜，我用力地砍、拼命地砍，好像要把我平日里的委屈和压力都砍掉一样，砍完之后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谁知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刀，原来我昨天砍得不是西瓜，是我老婆……”
说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拼命地拉扯自己的头发，崔浩赶紧上前安慰他。给他喝了一点儿矿泉水之后，他终于安静了下来，等他睡着了崔浩才离开。
说实话，崔浩挺害怕小吴的，毕竟谁都不知道一个人在梦游的时候所见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肯定和我们的见到的世界大不相同。
保安办公室里的电话一直在响，崔浩赶紧跑过去接电话。
“崔哥吗？”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是陈先生。
“是我，陈先生有事吗？”崔浩问。
“麻烦你过来一下好吗，我们好像遇到了一点儿麻烦。”陈先生的声音里透着恐惧，似乎是在恳求，他从来都没有对崔浩这么客气过。
崔浩放下电话，向三楼走去，自从黄姐的宝宝丢了之后，公寓里好像出了很多怪事。
5
不知道为什么，崔浩总觉得今晚的走廊特别黑，连顺着窗洒进来的月光都黯淡得没了光泽。崔浩轻轻地敲着陈先生家的房门，不紧不慢，他知道每一次敲击都能刺激到陈先生和陈太太紧绷绷的神经。
门开了，崔浩看到陈先生惨白的脸色，陈太太挺着大肚子缩在沙发的最深处，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崔浩有些不高兴，这样会影响到其他住户休息的。
陈先生似乎不在意崔浩不满的态度，他拉着崔浩的手说：“崔哥，你听到狗叫了吗？”
“什么狗叫？”崔浩听得一头雾水。
“那个老女人的狗！”陈太太在崔浩身后颤颤巍巍地说。
“宝宝找到了？我怎么不知道？”自从宝宝丢了之后，黄姐把整个公寓都闹翻了，“寻狗启事”贴遍了附近的几条街。
不知道为什么，陈太太捂着脸哭了起来，突然她指着陈先生说：“都怪他，我就说把狗扔得远远的就可以了,可他非要杀了它，现在好了，那只小狗现在回来，怎么办？”
陈先生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气氛凝固得仿佛要窒息一样。
崔浩看了看表，说：“时间太晚了，保安室还需要人值班，你们也早点睡吧，别胡思乱想了，尤其是陈太太，肚子里的宝宝更要紧”
“宝宝”在此刻已经成了禁忌，陈太太打了一个冷战，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两声若有若无的狗叫声，陈太太捂着耳朵尖叫起来，这情形太诡异了，崔浩不顾陈先生哀求的眼神，急忙离开了陈先生的家里。
崔浩弄亮了走廊里的声控灯，现在能给他一点安全感的也只有这微弱的光亮了，“吱嘎”一声，崔浩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隔壁黄姐家的门开了，黄姐散落着头发站在门口，她现在这个样子比鬼还吓人。
“黄姐，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啊。”崔浩硬着头皮说。
“嘘，你听，是我的宝宝回来了，宝宝……宝宝……”黄姐的眼神涣散，笑着向崔浩身后摆手，崔浩下意识地闪开了。
崔浩回头，身后没有宝宝，只有一个人影，一动不动。是小吴，他又梦游了。
这一晚到底是怎么了，诡异的事接二连三，崔浩小心翼翼地从小吴身边走过，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碰到小吴，与其说害怕，不如说忌讳。崔浩觉得现在自己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从小吴身旁经过的时候，崔浩看到他双眼紧闭，嘴角却开始慢慢地微微上扬。他笑了。
6
瑶瑶趴在保安室的办公桌上，一边写作业一边等着老曹下班。王太太又拎着她的那个行李箱走了下来，她给了崔浩几张钞票，崔浩知道她是让自己帮忙盯着王老板。
果然，在王太太走了没多久，王老板就带着王太太的“妹妹”回来了。
“老崔，我老婆走了吗？”王老板像往常一样问崔浩。
崔浩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勾肩搭背地上楼了，崔浩算了算时间，王太太现在应该还没有赶到机场，他急忙拨通了王太太的电话。
“王太太吗？您的妹妹和您的爱人回来了，您瞧，真是不巧，每次你们姐妹都错过了，您还没上飞机吧？”崔浩努力克制自己的兴奋，随意地说。
“你先帮我盯着，我马上回去！”王太太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挂了电话，崔浩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问正在写作业的瑶瑶：“叔叔给你削一个苹果吃，好不好？”
瑶瑶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笑着说：“谢谢崔叔叔。”
在崔浩将苹果削完之后，王太太也赶了回来，崔浩把苹果递给瑶瑶，而那把水果刀他有意无意地放在了保安室的吧台上。
“他们还在上面吗？”王太太显得怒不可遏。
崔浩点了点头，王太太果然注意到了那把水果刀，犹豫了一下说：“这把刀能借给我吗？”
崔浩将水果刀递给了王太太，那把刀就是为她准备的。
望着王太太怒火中烧的背影，崔浩还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是害了她。
傍晚，老曹接走了瑶瑶，办公室里又变得死气沉沉了。
这时王老板吃力地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走了下来，崔浩急忙上前帮着他一起抬那个行李箱，王老板正要阻拦，崔浩却没有给他机会，崔浩知道，没有什么行李能让一个大男人抬得如此吃力，除非那里面藏着一具尸体。
“我刚才看到王太太回来了。”崔浩装作无意地问。
明显感觉到王老板抖了一下：“哦，她们姐妹正在楼上聊天呢，我正好有事要出去一趟。”王老板不自然地说，崔浩发现他的西服手臂的位置上出现殷虹的一片，他猜想那一定是王太太的杰作。
崔浩帮着王老板将行李箱放进汽车的后备箱里，王老板向崔浩道谢。
电话响了，是小吴，他需要崔浩帮他买一些生活用品和矿泉水。放下电话的时候，崔浩忽然想到，自己怎么才能确定给他打电话的小吴是清醒的呢？假如他是在梦游的时候给自己打电话呢？只是骗自己过去……
崔浩不禁地想起了小吴给自己讲过的那个西瓜……
7
天还没亮，崔浩就被吵醒了，不是被电话，而是陈太太的尖叫声。
崔浩匆忙披了一件衣服就走了上去，陈太太摔倒在自家的门前，血水在她的身下流了一大片，陈先生呆呆地坐在陈太太身边，对陈太太痛苦的神情视而不见，离他们不远的地上，有一团脏兮兮的东西，崔浩走近一看，不由地吸了一口冷气，竟然是一颗死狗的脑袋，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是黄姐那只走丢了的京巴犬。只是京巴的眼睛本来就很大，而这颗狗头的眼睛更是向外突出得厉害，尤其是出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更让人不寒而栗。
崔浩急忙拿出手机，拨打了120，黄姐也被声音吸引了过来，见到那颗可怖的狗头，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号啕大哭。
救护车带走了陈太太和被吓呆了的陈先生。崔浩扶着黄姐回到她的家中，她怀里还抱着那颗头，说什么也不放开。
崔浩决定给黄姐煲一锅汤，给她补一补，保安办公室的冰箱里还有一只脏兮兮的东西，不是牛羊肉，也不是猪肉，而是一只没有脑袋的京巴犬。
那天崔浩偶然见到陈先生抱着宝宝鬼鬼祟祟地走出公寓，崔浩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陈先生拿出准备好的绳子将宝宝吊在树上，绳子将宝宝的眼睛勒得都要鼓出来了，陈先生就冷冷地看着它再也不会挣扎、彻底没了气息，才将它扔进了附近的垃圾堆里。陈先生走后，崔浩将宝宝的尸体带回了公寓，放在保安办公室的冰箱里，现在它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当崔浩把热气腾腾的肉汤喂给黄姐喝的时候，黄姐眼睛里流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似乎是味道还不错，黄姐将肉汤喝得一干二净。“小崔啊，你这汤是用什么肉做的，我从没喝过这么美味的汤。”黄姐似乎还在回味汤的味道。
崔浩笑着说：“您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您做。”崔浩当然不会告诉她真相。
几天后，陈先生回来了，崔浩和陈先生短暂地交流了一下，陈太太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他简单地安慰了一下陈先生，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没有人的时候，崔浩拿出了藏在床下的录音机，现在它已经完成了使命。
崔浩清空了录在里面的狗叫声，将录音机连同那本介绍催眠的书一起还给了乔波。
崔浩最喜欢乔波这一点，他总是喜欢安静地听故事，从不在故事里指手画脚。
8
第一个提出离开的是王老板，崔浩能理解，他不会和情人在一间杀过人的房间里幽会的；第二个提出离开的是黄姐，她说现在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宝宝的叫声。这个说法让崔浩觉得比较恐怖，录音机里的声音已经被他删除了，公寓里不会再出现诡异的狗叫声。接着是陈先生和陈太太，他们最近在闹离婚，人就是这么自私的动物，随他们去吧；小吴提出离开让崔浩很意外，他说他要去自首，他不能让自己再去伤害别人。
到现在，该是游戏收尾的时候了。
前面提到的那本介绍催眠的书是崔浩为了控制小吴而准备的，每一次他给小吴购买的矿泉水里都被下了足量的安眠药，安眠药是乔波买给崔浩的，很便宜。
再加上崔浩对他的暗示，小吴就能任自己摆布了。
崔浩曾经和小吴做过一个游戏，在他睡着之后，崔浩随便拿起一个东西，在那上面喷上了一点香水，这是王老板的情人给崔浩的启示。崔浩对小吴暗示，指令是找到这个带有香水味的东西，当天夜里崔浩把这个沾满了香水味的东西藏在了自己的床下，结果第二天这个东西安静地躺在保安室的办公桌上，崔浩当时差点儿惊掉下巴，他很想知道小吴是怎么做到的。可是梦游的他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这次崔浩给他闻了闻香水的味道，暗示他所有带着这个味道的人都是西瓜，要砍烂他们。崔浩利用职务之便，私下里配了公寓里所有住户的钥匙，现在这些备用钥匙都安静地躺在小吴上衣的口袋里。
瑶瑶和往常一样在崔浩的办公室里写作业，崔浩送给她一枝花，他忘了是雏菊还是郁金香，总之那上面已经被他喷上了昂贵的香水，那味道很淡，却很持久。瑶瑶拿着花，玩得很开心。王老板回来的时候崔浩也给了他一枝，王老板礼貌地接过，还象征性地闻了闻；黄姐接过花的时候，差点儿哭出来，她说崔浩是个好人，是公寓里唯一真诚待人的人，说得崔浩脸都红了；陈太太接过花的时候，黯淡的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了一点色彩。
她把花递给陈先生说：“老公你闻一闻，这花真香。”陈先生粗暴地将花推开，崔浩感觉陈太太的心也和这花瓣一样，散落了一地。陈先生的手上似乎残留了花瓣里的香水，他下意识地在裤子上蹭了蹭。
老曹回来的时候，瑶瑶已经将手里的花“折磨”得惨不忍睹了，崔浩微笑着又送给了她一朵，和瑶瑶告别的时候，和往常不一样，她居然抱了崔浩一下。崔浩从来都没有察觉，原来一个孩子的拥抱居然也可以这样温暖，那一刻，他多想告诉瑶瑶，离开这所公寓，这里很危险。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这里将变成地狱。崔浩将公寓的大门紧锁。他躲在一间空置的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静静地聆听着。
他仿佛听见了陈先生的哭喊和陈太太尖锐的叫声；仿佛听到了黄姐的求饶声；仿佛听到了王老板的厮打声；仿佛听到了老曹一家的绝望声。
崔浩了解小吴，他不会弄醒任何人，就像他能找到崔浩藏起来的东西却不会弄醒崔浩一样。
小吴完成了所有的指令，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吃光崔浩留在那里的安眠药，然后在梦中死去。
就在崔浩即将打开门出去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小吴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居然朝崔浩所在的房间走来，那一刻崔浩浑身的汗毛都像炸开了一样，忽然他闻到了自己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水味，是瑶瑶抱他的时候沾上的。
透过门上的猫眼，崔浩看到小吴就站在门外，他双眼紧闭，嘴角却微微上扬，他居然在笑。
崔浩不知道这一扇门能不能挡住小吴，在人生这扑朔迷离的棋局里，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现在连崔浩也成了这棋局里的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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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天真地想过，人要是可以不睡觉就好了，那样时间就不会浪费在床上了，崔浩放下那本介绍催眠的书，准备睡一会儿，那本书果然很“催眠”，是他在一个叫乔波的朋友那里借来的。
崔浩刚刚在这所公寓里找到工作，这让他曾经对生活一度消失的热情又重新燃起了火苗。他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三十分，电话在这个时候很有默契地响了起来。
“是崔哥吗？你快过来管一管吧，隔壁家的狗又叫个不停，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电话里那边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是三楼的陈先生吗？”崔浩明知故问。他当然听出了陈先生的声音。
“是我，你快过来看看吧，你知道我太太的情况，万一我太太被那只小狗吓到，我就到法院去告那个老女人！”说着他把电话狠狠地挂掉。
不过崔浩并不在意，他挂上了电话，兴奋地拿起手电向三楼走去。
崔浩在陈先生家门前站了片刻，透过门上的猫眼崔浩知道他们还没休息，他甚至能猜测他们此刻在做什么：陈太太挺着大肚子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陈先生在给陈太太削着一颗又大又红的苹果，不时地还将耳朵轻轻地贴在陈太太的肚子上，好像那样就能听到肚子里的孩子在叫他爸爸一样……
这样的幸福总是容易让人嫉妒，崔浩反而希望他们可以再甜蜜一些，每一部电影在掀起高潮之前都会需要一些铺垫的。
住在他们隔壁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她没有爱人、没有子女，和她相依为命的只有一只叫“宝宝”的白色京巴犬。女人姓黄，她坚持要崔浩称呼她为“黄姐”，其实她的年纪做崔浩的阿姨都绰绰有余了。
崔浩不轻不重地敲门，既让隔壁的陈先生听到，以保证留下他工作的痕迹，又不至于打扰其他的住户，他一直都是本着人性化的心态在工作。
黄姐打开门的一瞬间崔浩又看到了她眼中转瞬即逝的寂寞。不过一刹那她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将自己的憔悴连同那种让人心酸的寂寞掩藏得恰到好处。
“小崔啊，这么晚了有事儿吗？”黄姐冷冰冰地问，她怀里的那只京巴犬看崔浩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
“黄姐，有住户投诉您的狗吵到其他邻居休息了，您看您能不能想办法让它安静一下，毕竟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崔浩微笑着说。
“宝宝一直在陪我看电视，没叫过啊。”黄姐一脸诧异地说。
“隔壁的陈太太已经怀孕了，要是休息不好的话可能会影响胎儿。”崔浩在暗示她是隔壁在投诉她，他尽量说得诚恳一些，就像他真的是在为陈太太着想一样。
“怀个孕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太矫情，还没有我的宝宝懂事。”果然和崔浩预想的一样，黄姐听了之后就上火了，宝宝也歪着头看着崔浩，似乎对自己被冤枉这件事表示无辜。
“那可能是其他的住户家里也养了狗，我再去问一问吧。打扰您休息了，真不好意思。”崔浩转身告辞。
“小崔啊。”黄姐叫住崔浩。
“怎么了黄姐？”崔浩问。
“你看你能不能多在公寓里巡视一下，我的宝宝听觉很灵敏，有一次很晚了，它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对着门露出了很警觉的样子。”黄姐的眼神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恐惧，这让崔浩也紧张了起来。
“可能是小动物对外界的事物都很敏感，比如外面有车经过什么的，都会引起它的注意的。”崔浩安慰道。
“不是的，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在外面让宝宝这么警惕，我就透过猫眼向外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黄姐神秘兮兮地说。
“看……看到了什么？”女人到了这个年纪，正是喜欢添油加醋、虚张声势的时候，不过她真的把崔浩弄得害怕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走廊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我透过猫眼看到了楼梯口的地方站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说着黄姐还拍了拍胸口，现在依然心有余悸。
“是不是公寓里的住户啊？您知道的，晚上都是我在值班，绝对不会让陌生人进入到公寓里的。”崔浩赶紧解释道。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在凌晨的时候站在走廊里，却什么也不做，这太吓人了。”黄姐强调说。
“好的，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多留意的，谢谢您的提醒。”说着崔浩就离开了，他才不会在半夜的时候走进公寓里，尤其是在她讲完这个故事之后，因为他也很害怕。
黄姐关门的时候，声音弄亮了走廊里的声控灯，在楼梯口的地方，崔浩看到了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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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是一个保安。
崔浩对公寓的物业公司说，他可以兼职公寓的保安和管理员，只要一份工资就行。于是这样他挤掉了几个竞争对手，顺利地得到了这份工作。
这是一栋有三层的小公寓。三楼住着陈先生一家还有他们隔壁的那个女人；二楼住着王老板和王太太、老曹一家三口，还有在崔浩之后才住进来的小吴；一楼一直空着，除了崔浩的房间其余都没有人住。曾经有人试图租住其中一间，都被崔浩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王老板自己经营一家公司，平日里穿着都很随意，看到崔浩也总是先跟他打招呼；王太太却不一样，她在一家跨国公司工作，每个月似乎都要出差到外地。王太太应该是一个不太好接触的人，因为每次崔浩跟她打招呼，她从来都只是点点头，崔浩看到从她眼角里流露出的不屑。她可能不喜欢孩子，有一天下午，老曹的正在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儿瑶瑶放学回来，看到正要去机场的王太太，便拉着长音说：“王阿姨好。”公寓里的住户都喜欢瑶瑶，连黄姐都经常送给瑶瑶一些小零食，可王太太却皱了皱眉，厌恶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出现在了她那张涂满高档化妆品的脸上，所以崔浩认为她不是一个善良的女人。还有一件事，可能到现在她都没有发现王老板的秘密，王老板有一个情人。
老曹一家和大多数家庭一样平淡自足、与世无争，他们的女儿瑶瑶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见到崔浩总是礼貌地叫“崔叔叔”。
小吴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因为他住进来的时间比较短，大家对他还不是很了解，不过他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而崔浩却知道。
他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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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王太太拎着一个皮箱，匆匆地走下来，估计这次又要出差很久。
“王太太，您又出差呀？”崔浩笑着向她打招呼。
王太太对崔浩点了点头，连笑都没有敷衍一下。
“对了，您的妹妹虽然长得不像您，但是和您一样漂亮。”崔浩急忙说。
果然，她收回匆匆迈出了脚步，皱着眉头问崔浩：“妹妹？什么妹妹？”
“有次你走了之后，有一个女人来到你家里，您先生说是您的妹妹，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崔浩故意露出一副好像说错话了的表情。
王太太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快她就清楚发生了什么，她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塞进崔浩的手里，对他说：“是的，那个是我妹妹，我们好久没见了，下次你要是看见她再来的话就给我打个电话，我挺想她的。这点钱你留着买烟吧。”崔浩看到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的恨意。
崔浩是不吸烟的，她真不了解他。
崔浩记得那天王太太也是拖着这个行李箱去赶飞机，刚送走王太太，保安室的电话又响了：“崔哥，隔壁的狗又在叫了，你过来看看吧。”
“陈先生，您确定是隔壁黄姐家的狗吗？”崔浩问。
“当然确定了，整个公寓里除了她，谁还养狗啊？”陈先生不耐烦地说。
“可是……”崔浩正要解释。
“不用可是了，你快过来看看吧。”他粗暴地打断崔浩，然后挂了电话。
崔浩正要解释不会是黄姐的狗在叫，因为黄姐正带着宝宝散步回来，崔浩微笑着向黄姐打招呼，并没有说出陈先生投诉的事。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王老板开着车回来了。
“老崔，我老婆走了吗？”王老板神秘地问，崔浩比他大一岁，他总是喜欢叫崔浩“老崔”，这样他们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嗯，走了，拎着一个大皮箱。”崔浩实话实说。
王老板冲崔浩笑了笑，然后吹着口哨上楼了，大概十几分钟之后，一个浑身散发着魅惑气息的女人迈着妖娆的步伐走进了公寓里。隔着老远崔浩就问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崔浩端着茶杯的手就僵在了那里。
“您好，请问您找谁？”过了好半天崔浩才想起来给她做登记。
女人说出了王老板的名字，又在登记簿上签上了名字，崔浩这才放她进去，临走时，她还给崔浩抛了一个媚眼，他的心顿时就痒成了一片。
在长达两天的时间里，王老板和那个女人都没有下过楼，吃东西都是叫外卖。两天后，王老板揽着那个女人走了下来，看到崔浩后，下意识地收回了搭在女人肩上的手。
“这是我老婆的妹妹，这些天来看她的姐姐。”王老板介绍说，多欲盖弥彰的解释啊。
“哦，您好。”崔浩礼貌地问好，女人有意无意地对他放电。
“老崔，你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大家都是男人，你应该懂的。”说着他冲崔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懂，我懂。”崔浩会心地一笑。
晚上，崔浩从附近的超市里买来了小吴要他帮忙代买的东西，送到了小吴的房间里。等崔浩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陈先生鬼鬼祟祟地抱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向外走去。
崔浩知道，好戏就要上演了。
4
小吴比崔浩小几岁，是个很孤僻的人，他几乎不怎么出门，生活用品基本都是崔浩替他代购的，他很怕生人，更害怕自己。
那天崔浩和小吴喝酒到很晚，崔浩觉得能坐在一起喝酒怎么也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小吴的酒量很差，几杯酒过后，他的舌头就大了起来。
崔浩趁机问了问他的私人情况。
虽然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崔浩还是理清了头绪，端起的酒杯僵在了半空中，怎么也喝不到嘴里，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兴奋。
小吴在搬进公寓之前有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还有一个很爱他的爱人。
小吴喝了口酒，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说：“崔哥，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吗？那晚和平时一样，我拉着她的手睡着了，可是第二天她就死在了我的身边，血液把那么厚的蚕丝被都浸透了。”说着他泣不成声。
崔浩在旁边静静地陪着他，终于他又说：“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砍一个西瓜，我用力地砍、拼命地砍，好像要把我平日里的委屈和压力都砍掉一样，砍完之后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谁知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刀，原来我昨天砍得不是西瓜，是我老婆……”
说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拼命地拉扯自己的头发，崔浩赶紧上前安慰他。给他喝了一点儿矿泉水之后，他终于安静了下来，等他睡着了崔浩才离开。
说实话，崔浩挺害怕小吴的，毕竟谁都不知道一个人在梦游的时候所见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肯定和我们的见到的世界大不相同。
保安办公室里的电话一直在响，崔浩赶紧跑过去接电话。
“崔哥吗？”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是陈先生。
“是我，陈先生有事吗？”崔浩问。
“麻烦你过来一下好吗，我们好像遇到了一点儿麻烦。”陈先生的声音里透着恐惧，似乎是在恳求，他从来都没有对崔浩这么客气过。
崔浩放下电话，向三楼走去，自从黄姐的宝宝丢了之后，公寓里好像出了很多怪事。
5
不知道为什么，崔浩总觉得今晚的走廊特别黑，连顺着窗洒进来的月光都黯淡得没了光泽。崔浩轻轻地敲着陈先生家的房门，不紧不慢，他知道每一次敲击都能刺激到陈先生和陈太太紧绷绷的神经。
门开了，崔浩看到陈先生惨白的脸色，陈太太挺着大肚子缩在沙发的最深处，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崔浩有些不高兴，这样会影响到其他住户休息的。
陈先生似乎不在意崔浩不满的态度，他拉着崔浩的手说：“崔哥，你听到狗叫了吗？”
“什么狗叫？”崔浩听得一头雾水。
“那个老女人的狗！”陈太太在崔浩身后颤颤巍巍地说。
“宝宝找到了？我怎么不知道？”自从宝宝丢了之后，黄姐把整个公寓都闹翻了，“寻狗启事”贴遍了附近的几条街。
不知道为什么，陈太太捂着脸哭了起来，突然她指着陈先生说：“都怪他，我就说把狗扔得远远的就可以了,可他非要杀了它，现在好了，那只小狗现在回来，怎么办？”
陈先生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气氛凝固得仿佛要窒息一样。
崔浩看了看表，说：“时间太晚了，保安室还需要人值班，你们也早点睡吧，别胡思乱想了，尤其是陈太太，肚子里的宝宝更要紧”
“宝宝”在此刻已经成了禁忌，陈太太打了一个冷战，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两声若有若无的狗叫声，陈太太捂着耳朵尖叫起来，这情形太诡异了，崔浩不顾陈先生哀求的眼神，急忙离开了陈先生的家里。
崔浩弄亮了走廊里的声控灯，现在能给他一点安全感的也只有这微弱的光亮了，“吱嘎”一声，崔浩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隔壁黄姐家的门开了，黄姐散落着头发站在门口，她现在这个样子比鬼还吓人。
“黄姐，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啊。”崔浩硬着头皮说。
“嘘，你听，是我的宝宝回来了，宝宝……宝宝……”黄姐的眼神涣散，笑着向崔浩身后摆手，崔浩下意识地闪开了。
崔浩回头，身后没有宝宝，只有一个人影，一动不动。是小吴，他又梦游了。
这一晚到底是怎么了，诡异的事接二连三，崔浩小心翼翼地从小吴身边走过，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碰到小吴，与其说害怕，不如说忌讳。崔浩觉得现在自己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从小吴身旁经过的时候，崔浩看到他双眼紧闭，嘴角却开始慢慢地微微上扬。他笑了。
6
瑶瑶趴在保安室的办公桌上，一边写作业一边等着老曹下班。王太太又拎着她的那个行李箱走了下来，她给了崔浩几张钞票，崔浩知道她是让自己帮忙盯着王老板。
果然，在王太太走了没多久，王老板就带着王太太的“妹妹”回来了。
“老崔，我老婆走了吗？”王老板像往常一样问崔浩。
崔浩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勾肩搭背地上楼了，崔浩算了算时间，王太太现在应该还没有赶到机场，他急忙拨通了王太太的电话。
“王太太吗？您的妹妹和您的爱人回来了，您瞧，真是不巧，每次你们姐妹都错过了，您还没上飞机吧？”崔浩努力克制自己的兴奋，随意地说。
“你先帮我盯着，我马上回去！”王太太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挂了电话，崔浩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问正在写作业的瑶瑶：“叔叔给你削一个苹果吃，好不好？”
瑶瑶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笑着说：“谢谢崔叔叔。”
在崔浩将苹果削完之后，王太太也赶了回来，崔浩把苹果递给瑶瑶，而那把水果刀他有意无意地放在了保安室的吧台上。
“他们还在上面吗？”王太太显得怒不可遏。
崔浩点了点头，王太太果然注意到了那把水果刀，犹豫了一下说：“这把刀能借给我吗？”
崔浩将水果刀递给了王太太，那把刀就是为她准备的。
望着王太太怒火中烧的背影，崔浩还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是害了她。
傍晚，老曹接走了瑶瑶，办公室里又变得死气沉沉了。
这时王老板吃力地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走了下来，崔浩急忙上前帮着他一起抬那个行李箱，王老板正要阻拦，崔浩却没有给他机会，崔浩知道，没有什么行李能让一个大男人抬得如此吃力，除非那里面藏着一具尸体。
“我刚才看到王太太回来了。”崔浩装作无意地问。
明显感觉到王老板抖了一下：“哦，她们姐妹正在楼上聊天呢，我正好有事要出去一趟。”王老板不自然地说，崔浩发现他的西服手臂的位置上出现殷虹的一片，他猜想那一定是王太太的杰作。
崔浩帮着王老板将行李箱放进汽车的后备箱里，王老板向崔浩道谢。
电话响了，是小吴，他需要崔浩帮他买一些生活用品和矿泉水。放下电话的时候，崔浩忽然想到，自己怎么才能确定给他打电话的小吴是清醒的呢？假如他是在梦游的时候给自己打电话呢？只是骗自己过去……
崔浩不禁地想起了小吴给自己讲过的那个西瓜……
7
天还没亮，崔浩就被吵醒了，不是被电话，而是陈太太的尖叫声。
崔浩匆忙披了一件衣服就走了上去，陈太太摔倒在自家的门前，血水在她的身下流了一大片，陈先生呆呆地坐在陈太太身边，对陈太太痛苦的神情视而不见，离他们不远的地上，有一团脏兮兮的东西，崔浩走近一看，不由地吸了一口冷气，竟然是一颗死狗的脑袋，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是黄姐那只走丢了的京巴犬。只是京巴的眼睛本来就很大，而这颗狗头的眼睛更是向外突出得厉害，尤其是出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更让人不寒而栗。
崔浩急忙拿出手机，拨打了120，黄姐也被声音吸引了过来，见到那颗可怖的狗头，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号啕大哭。
救护车带走了陈太太和被吓呆了的陈先生。崔浩扶着黄姐回到她的家中，她怀里还抱着那颗头，说什么也不放开。
崔浩决定给黄姐煲一锅汤，给她补一补，保安办公室的冰箱里还有一只脏兮兮的东西，不是牛羊肉，也不是猪肉，而是一只没有脑袋的京巴犬。
那天崔浩偶然见到陈先生抱着宝宝鬼鬼祟祟地走出公寓，崔浩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陈先生拿出准备好的绳子将宝宝吊在树上，绳子将宝宝的眼睛勒得都要鼓出来了，陈先生就冷冷地看着它再也不会挣扎、彻底没了气息，才将它扔进了附近的垃圾堆里。陈先生走后，崔浩将宝宝的尸体带回了公寓，放在保安办公室的冰箱里，现在它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当崔浩把热气腾腾的肉汤喂给黄姐喝的时候，黄姐眼睛里流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似乎是味道还不错，黄姐将肉汤喝得一干二净。“小崔啊，你这汤是用什么肉做的，我从没喝过这么美味的汤。”黄姐似乎还在回味汤的味道。
崔浩笑着说：“您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您做。”崔浩当然不会告诉她真相。
几天后，陈先生回来了，崔浩和陈先生短暂地交流了一下，陈太太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他简单地安慰了一下陈先生，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没有人的时候，崔浩拿出了藏在床下的录音机，现在它已经完成了使命。
崔浩清空了录在里面的狗叫声，将录音机连同那本介绍催眠的书一起还给了乔波。
崔浩最喜欢乔波这一点，他总是喜欢安静地听故事，从不在故事里指手画脚。
8
第一个提出离开的是王老板，崔浩能理解，他不会和情人在一间杀过人的房间里幽会的；第二个提出离开的是黄姐，她说现在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宝宝的叫声。这个说法让崔浩觉得比较恐怖，录音机里的声音已经被他删除了，公寓里不会再出现诡异的狗叫声。接着是陈先生和陈太太，他们最近在闹离婚，人就是这么自私的动物，随他们去吧；小吴提出离开让崔浩很意外，他说他要去自首，他不能让自己再去伤害别人。
到现在，该是游戏收尾的时候了。
前面提到的那本介绍催眠的书是崔浩为了控制小吴而准备的，每一次他给小吴购买的矿泉水里都被下了足量的安眠药，安眠药是乔波买给崔浩的，很便宜。
再加上崔浩对他的暗示，小吴就能任自己摆布了。
崔浩曾经和小吴做过一个游戏，在他睡着之后，崔浩随便拿起一个东西，在那上面喷上了一点香水，这是王老板的情人给崔浩的启示。崔浩对小吴暗示，指令是找到这个带有香水味的东西，当天夜里崔浩把这个沾满了香水味的东西藏在了自己的床下，结果第二天这个东西安静地躺在保安室的办公桌上，崔浩当时差点儿惊掉下巴，他很想知道小吴是怎么做到的。可是梦游的他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这次崔浩给他闻了闻香水的味道，暗示他所有带着这个味道的人都是西瓜，要砍烂他们。崔浩利用职务之便，私下里配了公寓里所有住户的钥匙，现在这些备用钥匙都安静地躺在小吴上衣的口袋里。
瑶瑶和往常一样在崔浩的办公室里写作业，崔浩送给她一枝花，他忘了是雏菊还是郁金香，总之那上面已经被他喷上了昂贵的香水，那味道很淡，却很持久。瑶瑶拿着花，玩得很开心。王老板回来的时候崔浩也给了他一枝，王老板礼貌地接过，还象征性地闻了闻；黄姐接过花的时候，差点儿哭出来，她说崔浩是个好人，是公寓里唯一真诚待人的人，说得崔浩脸都红了；陈太太接过花的时候，黯淡的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了一点色彩。
她把花递给陈先生说：“老公你闻一闻，这花真香。”陈先生粗暴地将花推开，崔浩感觉陈太太的心也和这花瓣一样，散落了一地。陈先生的手上似乎残留了花瓣里的香水，他下意识地在裤子上蹭了蹭。
老曹回来的时候，瑶瑶已经将手里的花“折磨”得惨不忍睹了，崔浩微笑着又送给了她一朵，和瑶瑶告别的时候，和往常不一样，她居然抱了崔浩一下。崔浩从来都没有察觉，原来一个孩子的拥抱居然也可以这样温暖，那一刻，他多想告诉瑶瑶，离开这所公寓，这里很危险。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这里将变成地狱。崔浩将公寓的大门紧锁。他躲在一间空置的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静静地聆听着。
他仿佛听见了陈先生的哭喊和陈太太尖锐的叫声；仿佛听到了黄姐的求饶声；仿佛听到了王老板的厮打声；仿佛听到了老曹一家的绝望声。
崔浩了解小吴，他不会弄醒任何人，就像他能找到崔浩藏起来的东西却不会弄醒崔浩一样。
小吴完成了所有的指令，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吃光崔浩留在那里的安眠药，然后在梦中死去。
就在崔浩即将打开门出去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小吴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居然朝崔浩所在的房间走来，那一刻崔浩浑身的汗毛都像炸开了一样，忽然他闻到了自己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水味，是瑶瑶抱他的时候沾上的。
透过门上的猫眼，崔浩看到小吴就站在门外，他双眼紧闭，嘴角却微微上扬，他居然在笑。
崔浩不知道这一扇门能不能挡住小吴，在人生这扑朔迷离的棋局里，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现在连崔浩也成了这棋局里的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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