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额马5

  “我之前说过了,只有金斯比尔和麦普利通两个可能。既然它不在金斯比尔,就一定是在麦普利通。我们就从这个设想出发,看看能找到什么。格雷戈里告诉我,这一带土地干硬,可是越往麦普利通方向,地势越低,自然那边就形成了一个低洼地势,所以礼拜一夜里的那场暴雨一定会让那一带非常潮湿的。如果我们的猜想正确,那么那匹失踪的名驹定然会在那里留下蹄印。”

  我们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那片洼地。福尔摩斯让我向右走,他则向左走,我还没走出五十步,就听见福尔摩斯在喊我,原来他所走的方向上有很多清晰的马蹄印,他拿出那块马蹄铁比照之后发现,这蹄印竟与马蹄铁完全一致。

  “你看这就是想象力的作用,”福尔摩斯说,“格雷戈里就缺了这一点。我们根据已知事实来进行猜想,并根据猜想实施行动,而且结果又证明我们的猜想是对的。那么,就让我们继续调查下去吧。”

  我们走过这段潮湿的洼地,又穿过了四分之一英里的干草地,地势开始逐渐向下倾斜,然后我们再次发现了马蹄印,随后蹄印又消失了半英里左右,直到我们来到麦普利通一带,才又发现了蹄印。这次又是福尔摩斯先发现的,他指着地上的痕迹,露出一种胜利者的笑容。我们都看到,在马蹄印的旁边还清晰地显示出了一个男人的足印。

  “最初的时候,这匹马是单独行动的。”我说道。

  “是的,最初它确实是独行的。咦,这是什么?”

  我低头一看,这一人一马两种足印竟然掉转方向,往金斯比尔走去。福尔摩斯吹了声口哨,我们俩跟着足印一路追踪过去。福尔摩斯只顾盯着足印,而我则偶然瞥到旁边的地上居然显示着这两种足印又折返回了麦普利通。

  “华生,你太了不起了,”福尔摩斯看到我的发现时说,“真要谢谢你,否则不知还要走多少冤枉路呢。那我们还是跟着往麦普利通方向的足印走吧。”

  没走多远,就有一条沥青路阻断了足印。这条路正是通往麦普利通马厩的。我们刚走到马厩,就有一个马夫跑了出来。

  “闲杂人等不准在此逗留。”那人说道。

  “我只是想请教一个问题,”福尔摩斯说着,就把拇指和食指放到衣服口袋里,“如果我想明早五点来拜访塞拉斯?布朗先生,会不会太早了?”

  “你真幸运,先生,如果你五点过来,他会接待你的,因为他向来是最早起床的人。这不,他过来了,你自己去跟他说吧。哦不,先生,这样可不行,如果布朗先生知道我收了你的钱,他会辞退我的。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请稍等一下。”

  听了这话,福尔摩斯把正要拿出来的半克朗①[3]金币又放了回去。一个长相骇人、表情狰狞的老人从马厩走了出来,他步伐矫健,手中挥动着一根皮鞭。

  “怎么回事,道森?”他大叫道,“谁允许你在这儿闲谈的!快去干活!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我们只想占用你十分钟时间,和你谈谈,先生。”福尔摩斯温和地回答道。

  “我可没时间和你们这些不务正业的人闲扯。我们这里生人勿近,再不走开,我就放狗咬人了!”

  福尔摩斯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他突然一惊,转眼就满脸通红。

  “胡说!”他大叫大嚷,“全是胡说!”

  “那你觉得咱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好呢,还是到屋里坐着聊一聊好呢?”

  “如果你愿意,请进来吧。”

  福尔摩斯露出胜利的一笑。

  “我很快就会出来的,华生,”福尔摩斯说道,“好了,布朗先生,现在我完全按你的要求做。”

  二十分钟之后,灿烂的晚霞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福尔曼斯和布朗一起走了出来。真难以想象,仅仅过了二十分钟,布朗的神态竟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他脸色惨白,一头大汗,双手不住地哆嗦,手里的皮鞭就像风中的柳枝一样来回摇动着,之前那种嚣张蛮横的态度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在的他如同丧家犬一样缩在我朋友身边。

  “我完全听您的,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办。”他说。

  “一点差错都不能有。”福尔摩斯对他说道。他那胆怯瑟缩的样子,就仿佛福尔摩斯的眼中有什么慑人的威力。

  “啊,一定,一定,不会出一点错的。保证上场。我用不用改变它?”

  福尔摩斯想了一下,大笑着说:“不用了。我会写封信告诉你的,记住,别耍花招,要不然……”

  “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好吧,明天等我的信吧。”

  布朗颤抖着伸出手来,福尔摩斯却看也不看地径自转身离开,走上了返回金斯比尔的道路。

  “像布朗这种时而霸道专横,时而瑟缩怯懦,并且奴性十足的人,真是少见。”在回程的时候,福尔摩斯对我说道。

  “看来白额马真在他那儿了?”

  “他本来想虚张声势,死不承认的。可是我原原本本地把他那天早晨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他还以为当时我就在现场。你肯定也注意到那个男人的脚印是方头的,这和布朗的方头靴子一模一样。况且,盗马这种事,下人们是不敢做的。记得那个马夫告诉我们,布朗通常是最早起床的人。于是我根据这一点说出了他是如何在荒野中发现一匹独行的马的,又是如何接近它的,当他发现这就是传说中的白额马时,不禁喜不自胜。因为这是达斯巴勒夺冠的唯一威胁者。而现在它竟然出现在这里。接着我又讲述了他本想把马送回金斯比尔,但是突然心生恶念,想把这匹马藏起来,直到比赛结束。所以他又把马牵回到麦普利通。当我把细节一个个地讲出来以后,他为了自保,就只得承认了。”

  “可是警方已经搜查过马厩了啊。”

  “别忘了,布朗可是十分狡猾的。”

  “既然你已经知道马在他那里了,为什么不要回来?难道你不怕他伤害那匹神驹吗?”

  “亲爱的华生,对布朗来说,现在那匹马比他的眼睛还要宝贵。只有马匹安然无恙他才能得到宽大处理。”

  “我可不认为罗斯上校会宽恕他。”

  “这件事的决定权在我这里,我会视情况而决定对上校透露多少细节的,这就是私家侦探的好处。还有,我觉得罗斯上校对我不太友好,所以我决定逗逗他,暂时不告诉他马已经找到了。”

  “我也不会说的。”

  “而且比起约翰?斯特雷克之死这件惨案,名驹的失而复得实在算不上什么。”

  “你下一步是准备捉拿真凶吗?”

  “恰恰相反,咱们今晚就回伦敦。”

  这简直太让我吃惊了。我们到达此地不过才几个小时而已,况且调查进展得这么顺利,为什么他突然要回去呢?这太奇怪了。在回斯特雷克家的路上,我一直追问原因,但福尔摩斯就是绝口不提。当我们到达那里,上校和格雷戈里早已等候多时了。

  “我和华生准备今晚就回伦敦,”福尔摩斯开口说道,“不过达特穆尔的空气真让人神清气爽啊。”

  格雷戈里一脸惊讶,而上校则不屑地撇了下嘴。

  “看来你觉得捉拿不到杀害我的驯马师的凶手了。”罗斯上校说。

  福尔摩斯耸耸肩膀。

  “这确实非常困难,”他说,“可是我十分肯定,礼拜二的比赛,你的名驹会准时出场,你尽快安排好赛马骑手吧。对了,可以给我张斯特雷克的相片吗?”

  格雷戈里拿出一张相片交给福尔摩斯。

  “亲爱的长官,我需要的每样东西你都一早准备好了。请稍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一下女仆。”

  “不得不说,这位伦敦来的侦探太让我失望了,”福尔摩斯前脚刚出去,罗斯上校就紧接着说道,“他的到来对事态发展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可是他承诺过你,那匹白额马肯定会参赛的。”我说。

  “他是承诺过,”上校耸了下肩膀说,“希望他可以找到我的马,证明他不是随口胡说的。”

  我可不能忍受他这么评价我的伙伴,正当我准备反驳他时,福尔摩斯回来了。

  “各位,”他说道,“我现在准备离开了。”

  我们正要上马车时,有个小马倌跑来帮我们开车门。福尔摩斯好像想起来什么,便拉住了那个小马倌。

  “围场里的那些绵羊,平时是谁在照看?”

  “是我照看的,先生。”

  “你觉不觉得,这些羊最近有什么问题?”

  “是有一点,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有三只羊腿瘸了。”

  福尔摩斯显得极是满足,兴奋地搓着手,一脸笑容。

  “大胆的猜想,不过非常正确,”福尔摩斯抓着我的胳膊说,“格雷戈里长官,提示你一下,这些羊的病症非常值得注意。好了,我们走了。”

  罗斯上校还是一脸的不屑,看起来他一点也不相信福尔摩斯的话。不过很显然,格雷戈里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起我朋友的建议来。

  “你确定这一点十分重要吗?”这位长官问道。

  “是的,十分重要。”

  “你觉得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问题吗?”

  “案发当晚,狗表现得很反常。”

  “可是它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啊。”

  “所以才奇怪。”这是福尔摩斯最后的一点提示。

  四天后,福尔摩斯和我乘车去往温切斯特,观看威塞克斯杯锦标赛。罗斯上校正在车站等候我们。我们和他一起乘马车来到城郊的赛马场。一路上,上校的脸色极难看,态度十分冷漠。

  “到目前为止,我的爱马仍旧毫无音信。”上校开口说道。

  “如果它出现了,你会认得它吧?”

  上校看起来非常愤怒。

  “我纵横赛场二十年,还没听过这么可笑的问题,”他大声说,“它的白色额头和杂色右前腿,连三岁小孩都认得出来。”

  “现在的赌注如何?”

  “这是最妙的。昨天还是十五比一,但现在已经跌成三比一了。”

  “唔,”福尔摩斯说道,“显然是某些人听到了风声。”

  马车停到了赛场之外,我看到了本次的参赛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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